家

       奶奶去世后，我回家的次数就很少了。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昨天来这边考试，得空回家一趟，于是乎用整个上午的时间认真地观察起她来。

家的全貌

       搬一张马扎，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农村的清凉的晨风吹拂着，鸟儿的啁啾声声入耳，好像在对我诉说童年的故事，往事一幕幕爬上心头。这是我的家，我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在这里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长成了如今的翩翩少年郎。这里的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又似乎早已物是人非。自从奶奶2013年去世，我就很少再踏进这里了，虽然这里是我唯一的家。我人生的前20年，差不多到整个大学毕业，除去在学校的时间，这里就是我的全部。

堂屋

       这是正屋，当年爷爷建造的。我和爷爷见过面的，只是当时还未出满月，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奶奶口中的爷爷脾气倔，爱打牌，家人为此受过不少苦。爷爷也从很聪明，买东西每次都没等人家卖家算出来，他就脱口而出。爷爷是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他还很喜欢女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这一点难能可贵。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生病了，他看着我对奶奶说"这么好的孙女我没法抱了，你们抱吧"。很小的时候，我都会想，要是爷爷还在就好了，他可以很早就教我读书识字，可以带我到庙会去听戏，然后买好吃的给我吃。

东屋

       这是东屋。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生活的地方，后来才搬到堂屋去住的。

东屋侧颜

       这是它的侧颜，我小时候她还没有这么破败。打开东屋门有一张床，我和奶奶下榻的地方。余下的空间是羊圈，我每天和羊同吃同住，也没有因为羊粪气味大而哭闹。每天我饮羊（给羊食物）的时候，他们的胡子都会浸湿，然后冲着我一摇头，每次都弄我一身。那个时候我都会很气，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数落他们。一窝窝的小羊羔被生下来，被养大，等到好价钱被卖掉供我们生活。夏天的时候还要请人给他们剪羊毛，梳羊绒。他们就会变成变成一群裸奔的羔羊。在这边我们的床上，我最爱的就是披上一张床单变成齐天大圣，顶着一个方巾变成西域公主，每天都乐此不疲。如果说住在这样的屋里，夏天还好过的话，冬天会格外地冷。我到现在都还是很怕冷。没有暖气（小时候也不知道暖气是啥），没有电褥子，奶奶没有都用碳火来烘床。一盆通红的碳火，一个荆条编的外罩，温暖了我整个童年的冬天。每当我在床上躺下，双脚放在藤条外罩上烘烤，等到全身暖和了，再听着奶奶讲着故事，就那样进入甜甜的梦乡。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候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我读书也不掺杂什么改变家庭处境的抱负，也没有读书是为了过好日子的期待，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不是为了什么而读书，只是读书而已。到现在也是，研究生要毕业了，那么多年，爸爸从未说过，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改善咱家的生活一类的话。也可能一直没有这样的包袱，直到现在，我做事都比较随心。责任感要有，但不是全部，这一生要有意义，不能白活一遭。

厨屋

       这是我们的厨房，可以容纳一口锅和锅台，一个不太灵光的风筒，一堆柴草。每次一烧火，它永远充斥着散不去的黑烟。这个时候，在锅台那里炒菜的那个人被呛得眼泪花花地流，咳嗽个不停。也就是在这样的厨房里，奶奶做出了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奶奶是个心思巧妙的人，没有她不会做的东西。我爱吃的摊面饼和锅盔，我爱喝的西红柿鸡蛋汤和面糊子，我爱吃的蒸豆角和蒸槐花，我爱喝的手擀面条和疙瘩汤，我爱吃的糖包和花卷，我爱喝的玉米粥和胡辣汤。我们家没有珍贵的食材，却有奶奶为了我多吃饭而层出不穷的珍贵味道。而今，我去妹妹那里，她总是会想念奶奶做的饭菜的味道。每次我凭着记忆去做，却总也做不好。心里有太多的遗憾，没有跟奶奶学会一招半式，不仅仅是做饭。奶奶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我从没有看到她与别人拌过嘴，红过脸。她疼爱她的每一个小辈，没有偏爱。我身边的同学有很多不跟奶奶来往的，好像大多是和自己妈妈的关系不和谐。我的奶奶对所有的晚辈都一视同仁，都爱护有加，她们也都很尊敬奶奶。这些都源于奶奶的温暖的性格和待人的真诚与智慧。跟她生活二十多年里，我惹她生气过很多次，自己也因青春年少的不懂事而顶嘴，可是最后都是以我后悔认错而结束。那是我对自己行为反思之后的道歉，没有迫于任何人的权威，如果有，那绝对是她的人格力量。她就像太阳，没有她，或许我还是一颗没有发芽的种子。我出生的时候奶奶65岁，她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老去的时候能把我养到十来岁。我小时候特别害怕奶奶永远离开我，有很多次我偷偷跪倒在"老天爷"面前，求他不要带走我的奶奶，作为交换，我宁愿付出给她我20年的寿命。现在，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我都还在想，如果可以，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奶奶去世的这几年里，我还是会经常能到她，都是去世时的场景，我在梦里哭的歇斯底里，醒来眼角都是残余的泪痕。渐渐地明白了生死是自然的规律，老天也给了她这个好人一个自然而安详的寿终正寝，提到离开的她，我才慢慢地不哭了，心里是暖暖的感觉，像被和煦的阳光照过。我喜欢大自然的万事万物，最喜欢的还是夜晚的星星。小时候夏天的夜晚，我和她大门前乘凉，我就会数星星，等我睡着了，她就会抱我回去，等到抱不动的时候，才舍得把我叫醒。现在她变成了那颗离我最近的星星，永远都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

       家是什么？家是无论走多远，每次回来都有热汤热饭的地方，家是无论你在哪里，永远都有牵挂你的人的地方，家是无论你何时归来，总有永远在等你的人的地方。当这些人都不在了，家也就被风吹散了。所以人要一辈一辈的组建家庭，这样家的温度就可以永远存在下去，永远是暖暖的。现在的我有点像一路上的一粒扬尘，随风飘摇，孤单而自由。但是在尘埃落定之前，请一路高歌。

送你一颗心

       后记:他们想在我家院子的位置盖楼，不知道下次回家还能不能看到她。

                                                 2017.5.7于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