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眼
儿时读《红楼梦》,得知颦儿的生日正是花朝节这一天,农历二月十二,花朝节,取百花争春之意。和儿时玩伴相处时,彼此总爱问一些没营养的问题,比如说,你最喜欢的是哪一种花。人大了,喜好愈发的挑剔了,例如看书,不是所有的出版物都能顺心的读下去。而今在这不尴不尬略带轻熟的年纪,发现人越大,阅历改变了,意图和目标也随之改变了,再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大放厥词的说,百花我都爱了。
昨日,趁着滞京几日的闲暇,倒转几趟公交地铁,匆匆品阅了徐悲鸿与齐白石先生的联展。展场的灵韵墨香容后再细说,倒是一路上倒车赶路所遇到的当地人暖洋洋的生活,颇为热闹。
居京的旧识,一家四口甚是温馨融洽,那也算是我所向往的家庭生活,有飘窗间的暖阳,有孩子精致的小淘气,更有琴棋书画诗酒花,点缀细水流长的生活点滴。友人不辞辛劳,载我去民居处的酒店。点水之行,青萍之交,内心不胜感激。
起了个大早,只因彻夜足眠之后,脱缰无涯的思绪难以为控。索性便出门,给原计划的行程来一份额外的去处。酒店距离卢沟桥很近,早餐时问了几个当地人,都说卢沟桥无景可赏,还不如直奔三环城内,看看王爷的宅子,妃子的寝宫,慈禧的后花园。
在曾经熟悉的煎饼摊子旁的公交站,搭上了开往卢沟桥的公交。见我拿手机四处好奇的左拍拍,右拍拍,公交车里“荷枪实弹”着警服的安防大哥,一路提询该在哪站下车,下车后往哪个方向直行。春节时布置的街灯,在春寒料峭的晨曦里增添了一丝暖和的氛围。刚巧赶在上班高峰期,驾车的北城人偶尔不太遵守交通秩序,火急火燎的穿越红灯。道旁骑自行车的大爷倒是和我一样悠哉游哉,买了菜放篮子里,带回去笑呵呵的享受含饴弄孙之清福。
作为年轻人的我,心中的某一处为之一动,奈何唯有嫣然一笑,留待来日方长。卢沟桥下的永定河西北边角处,还结着蓝色的冰碴子,一位小伙子正在冰面上搜寻着他所寻找的我的未知。
卢沟桥头桥尾,各有一两处康熙乾隆题字的牌匾,乾隆大帝碑刻的王者之气,处处透露着师承二王字法的内秀外逸。永定河所开辟的开阔视野,令人在辰时的烈阳里,也能遥想月出十分,狮子桥下,水天生两月,共此娇月轮的唯美景象。彼处,山风随势而拂面,若是在酷热的夏秋之交,此等凉风,必然薰醉一波波努力生活的善男信女,抑或短暂缱绻的四方游子。
在康乾的字碑处,有一位内着正红色唐装外套灰色系西服的大爷,手上正把玩着几串极大的串珠。大爷的友人告诉我,这座石狮子桥曾经是入北京城的唯一通道,古时所有进京人,都要从这座石桥走过,进入宛平城墙,才算进城。言罢,再往回走按照古人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这一座历经沧桑八百载的石桥,似有一处承载岁月千年的默片在我眼前上演。
卢沟桥的微熏暖阳,永定河的零星寒冰,都是这个时空关于宛平城的记忆点。忍不住想要上手去触摸石拱桥上形态各异的石狮子,籍此感受旧时京城门户之桥从金朝而起的沧桑变迁,她的温柔,源于曾被精心呵护奉为桥中上品的尊重,就像桥柱上各色嬉戏相对而视的拟人化小狮子;近代沧桑,她的屡屡伤痕,在枪弹炮火的伤痕中隐隐若现。她作为石孔桥在岁月里曾承担运输的本质,已然被科技时代的高架桥所取代,但细细品味,似乎仍能嗅到一丝马蹄肉搏的前朝喧嚣。摒弃进城通道交通上的功能性,摒弃桥下因南水北调而必须干涸的永定河水,调整自身角色,摒弃争逐的物利欲,她,卢沟桥,被马可波罗曾赞为世间翘楚的石桥,正窥探屹立的,便是这样的位置。她的简单,清一色书写在了铁穿石的基础建材上,她的丰富,也记录在每一处凹凸的雕刻和半千石狮子的争相逗趣里;她的理性,更是建立在精巧绝伦的排石布阵,严谨的拱形桥洞,跨越八百载而依旧沉着的宁静里。卢沟暖阳它晃了游人的眼,卢沟晓月便久久的倒影在结冰的河波里。
告别了卢沟暖阳,已趋近正午十分。寻得一处地铁入口,匆匆如蝼蚁一样钻进地下,赶往计划之中的第一站。
京城地铁各线对游客、当地人、老中轻的分流现象特别明显。密集的人流,滞涩的空气,夹杂着乘车人不绝于耳的满嘴京味儿的高谈阔论。环形的地铁线上,一位半人高小弟弟盯着报站灯,告诉他年轻的爸爸,你放心我会盯住我们要去的那个站的。另一位梳罗纳尔多头,着装光鲜整齐的年清人,在出站台时大喊,C出口。京城地铁,对初来乍到的人来说,真是一件挑战方向感和体力极限的事情。
在地铁上周转过久,到达目的地,已接近下午的饭点。朝阳区的中心CDB,国贸一带,跟我少时记忆中的那种异乡感,已然不同。街道处整洁而有序。大概这一带,严禁油烟,中餐菜色只能算是勉强入口,权作饱腹之用,一份海鲜焖面,囫囵下肚,配上三大杯柠檬水,才能平甘。
相比地铁,熟悉交通的话,京城四通八达的公交能称得上是即经济又不会堵车的首选。公交车上的当地阿妈,总爱带一顶红色的帽子,推着手推车,肃穆安贞。
红日在城市森林的一侧追随着公交车,到达站点。乘客鱼贯而出,这是一处闹市,滞京的我,在热哄哄的闹市里赶往那一处四合院民宿古宅。
戊戌元宵 明心记于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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