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似又晚了些。
农夫老庄望着满目的黄,深陷的眼窝里那止不住的愁像逼向尽头的河水,瀑布一样的泄了出来。燥热的天对老庄来讲着实不是好处,他的作物像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张着嘴,发出无声的质疑“秋雨哪去了?”
老庄像个没有奶水的媳妇看着挨饿的孩子一般焦急,他只是个庄稼人,脑中口中都是老祖宗辈代代相传的春雨惊春清谷天,刘技术员嘴里的那些个术语他是半个字也不懂。
他只是瞪着蜡黄的双目,等待着一场秋雨,去抚平大地的干涸。
当了一辈子庄稼汉的老庄不明白,这俗世谚语都是咱先人几辈子的智慧结晶。这节气气候的,该下雨该收获的时候他都背的烂熟于心,怎的到了他现在岁数这时日的,就都不灵验了,都乱了套呢?在他儿时的印象里。秋雨伴随而来的总是幸福的,像谷神的信使似的,向大地宣告着一年的丰收和结果。秋雨来时的庄稼人最是喜悦,便放纵着孩子们在田间笑啊闹啊,淋了一身雨,踩了一身泥仿佛都是那丰收的使者馈赠的残余。
可到了他这时,田间地头早已没了活泼欢快的孩子,就连秋雨也学着那千呼万唤的琵琶女,迟迟不见踪影。如今的田间只有那烈日叫嚣着伸展四肢,躺平在这干涸的大地。
“老庄,老庄。你听见我说话没?”刘技术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令老庄一个激灵,拖拽着他从美好中回过神来。老庄看了看身旁的刘技术员,低着头顺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学生,等待着老师的发难。“没,没,刘技术员,你讲的这些个什么变暖实在是太难懂了,咱这半辈子也没进过学校,不懂这个,唉。。。”
这刘技术员是县里派下来知道农业生产的大学生,按理儿说这么“娇贵”的娃娃多是不情愿到这田间地头风吹雨淋、吃苦受罪的。可这刘技术员偏是自愿跟着下乡服务建设队来的,村里的庄稼户看着是又稀奇又感动,再加上刘技术员开朗幽默,村里人对他是赞不绝口。可偏就这样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小伙子,如今却愁眉不展。
“都是我们这辈造的孽,唉。。。”
“刘指导你说啥?”
“唉,没啥。”
刘技术员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轻叹了口气。“庄大爷,今年气候异常,这雨怕是没法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了。”老庄听了,眉头皱的更深了,烈日在他黝黑的脸上划满了纵横的沟壑,如今却越发的深了。“这好好的天怎么就会异常了呢,按理儿说这会子也该下雨了,可这天热的倒像是三伏天。咋就这样了呢?”
咋就这样了呢?刘技术员望着老庄说不出话来,嘴巴张着却丝毫没法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半晌没了声响。
田里静的吓人,太阳也收敛了手脚,准备翻下山去。老庄再没了话说,背起了锄头向前挪动着。刘技术员看着老庄辛勤一辈子的斜影,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该如何解释呢?是说人类肆意破坏树木,排放废气和温室气体导致了全球气候变暖吗?是说人类对自然环境的过度索取而被降下了天怒,出现了异常又极端的天气吗?
他说不出口,他没法将这些罪责推卸给一个勤恳耕耘敬畏自然的庄稼人,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代价要一个从未对自然索取更多的老农去承受。他的心被老庄临走时那浑浊的双眼攥着,他如何解释?
告别老庄时,抬眼望去,天空似将斜阳绞碎留下一地余晖。刘技术员回到了村里的暂住点,电视的声音霸占了整间屋子。刘技术望着窗外的深灰,耳边传来新闻主播清脆悠扬的声音,平淡的叙述着蓝金刚鹦鹉在今天被宣布野外灭绝。。。
窗外,秋雨悄无声息的下着,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灰色的网,远处田野朦胧,仿佛网住了干涸的尽头。
秋雨终究是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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