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又是爬山，你那么喜欢爬山，她说。半山腰，树枝都枯了，多数枝桠上还覆着雪。昨天下午山底飘起小雪，路面存不住，落地成水，泥泞一片。山上好很多，越往上，积存越多，也越冷。她打着颤，抱怨手套没有买。我们都没有买，帽子也没有，没有计划，属于心血来潮。沙发上腿搭着腿，看一档综艺节目，有人敲门，告诉我们楼下的车碍事了，下去挪，回来她说燃气打不着了。我告诉她天太冷，让它先暖和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日常，无聊感席卷整个周末的清晨，并将迅速淹没我们。机票说买就买，钱已经只有数字的概念，东西带的不多，下了飞机，脚落在未知的地上，才有一丝重又活过来的痛快。小雪也是那个时候下起来的。去年，去年的平安夜，我们还在酒店，她说。我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那时候你还在追我，她继续说。我记不清了，我说。现在是我在追你，她说完，小跑几步上了台阶，拽住我的胳膊。我停下，说，我最终是想去珠穆朗玛峰。她捂着嘴笑，你知道那有多高吗？我说，我知道，我觉得那雪白的山像一把地球的剑，直刺茫茫的宇宙，我愿意做剑尖上的牺牲品，哪怕被大雪压下双腿，被严寒冻裂双臂。她说，你在开玩笑。我说，我没有。她说，现在已经很冷了，我的手背都已经裂出了血丝，我们还有多久到？我看了看地图，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上到山顶，再步行下来，夜差不多就黑了。机票是凌晨三点的，来得及，再赶回去，天亮各自上班，周一，再到周五，轮回，一直不停轮回。她说，你在想什么？我说，没有，加油。

生活靠重复之间的漏隙支撑着，对情感也慢慢顿挫。台阶一层层上，有些冻成了冰，脚底滑出去，扶住一侧的树。有些松树还葱郁，刨一棵带回去，明天放在客厅里，她也许还会挂上些去年买的彩灯，印象都在抽屉里，过个圣诞节，继续打开那档综艺节目，看完，进度条安静走完，关上电视机，到窗边，叹上很长一口气，扭头看她，像看穿了她，辜负了她，欺骗了她。思绪回来。她已经走出去很远，头也没回。我喊住她，告诉她小心脚下，滑。她摆摆手，说，让我想想珠穆朗玛峰。我笑出声，祝我们平安，在每一座有形和无形的，一同或单独走过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