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八岁才开始独立的家庭生活。
十五岁之前,不会洗头洗衣服。
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读书工作,又读书又工作,走过大大小小五个城市,一直住宿舍,吃食堂。结婚后,因为外派也只是周末回广州,和老公各种吃喝玩乐,欢快洒脱。
娃三岁前,一直和双方老人同住,他们承担了洗衣、做饭、打扫等各种家务,极大地减轻了我的负担。
去年八月开始,我和老公独立带娃,家务全部我们自己做,至此生活才向我展露最真实的一面,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半年,第一次独立做家庭主妇的我,可以说是磕磕绊绊、捉襟见肘、被生活拖拽着踉跄前行,与《会做饭的孩子》里九岁会做大酱、上学之余家务全包的阿花相比,我给自己不及格,不是我驾驭生活,完全是生活驾驭我。
每当我面对一片狼藉的客厅不知如何下手,每当我苦恼于今天晚上吃点啥,每当我心情沮丧觉得自己简直工作工作没干好,家务家务没做好,养娃养娃没养好的时候,总会想起三个人——我姥,我二姨和我任奶。
我姥经历了宣统、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个朝代,五岁开始逃荒,百年来的战乱、饥荒、动荡全都经历过。我姥爷家道中落前是地主家的大少爷,高大英俊、能写会算,就是不太会干活。生活的重担几乎全压在不到一米五的我姥身上。共生育过十三个子女,存活了六个。她踮着一双半路解放的小脚,忙碌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尽管一直生计艰难,我姥却一直尽力过得精致一些。脑后的发髻永远光滑整洁、一丝不乱。斜襟大褂永远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被罩每年都用棒槌锤上上千遍,用米浆浆洗过,这样的被罩又耐脏、又光滑、又凉爽。她掌握了无数让我眼花缭乱的技能:做各种花式的鞋、做漂亮衣服、用布块拼出五彩斑斓的花被子、用纸壳糊元宝小筐、做栩栩如生的小老虎等等等等。会自己做豆腐、下大酱、腌腊肉,会做各种让我食指大动的美食,现在还记得九岁时,给我烙超级好吃的油饼,我吃得肚儿圆躺在炕上消食。每个节气、节日,她都不会忘记,正月十五自己滚汤圆,立春吃春饼,端午包粽子、做彩色小葫芦、给我绑五彩线,平淡的日子因此有了盼头,生活变得色彩斑斓。这个没上过学、只认识自己名字的女人,聪慧灵巧,屋里屋外,无所不能。所有认识我姥的人,一提起她来,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有四个姨妈,每个人都很能干,得了我姥儿的真传。住的最近的是二姨。因为我二姨夫有工作,工资还不错,所以二姨这一辈子经济上不像我姥那么艰难拮据。但是因为要养育八个子女,所以我二姨也像千手观音一样是全能女神。没有缝纫机的时候,八个孩子的衣服鞋子全是手工制作的,每个孩子都穿得干净漂亮,人前倍有面子。有了缝纫机,我二姨半个小时能车完一条裤子,邻居们纷纷前来相求,某一年帮全村人做了一千多件衣服裤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二姨开动脑筋,运用她灵巧的双手,努力让餐桌丰富美味。她灌的蛋肠让我二十年念念不忘。养育八个孩子,也没磨光她的耐心,说话永远和颜悦色,日子永远井井有条、从容不迫。去年八十八岁摔坏了腿,无法自由行动还做针线活。
任家奶奶是我家的老邻居,2003年见过最后一面,却从未忘记她瘦小身躯蕴含的惊人能量。任奶身高也大约只有一米五,儿时生病烧坏了眼睛,看东西要离的很近才行。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成为能干要强的女人。把家里家外、自己和家人收拾得干净利落那就不用提了,眼睛不好还能把缝纫机踩得比村里绝大部分女人都快,下的大酱、蒸的馒头都比别人家的美味。任奶还特别有经济头脑,小小的菜园子能创造很多经济价值;每年春天都席很多菜苗,经常放学路上看见她挎个大筐、装满菜苗,走的比我还快。种植很多稀有作物,三十多年前,在那个偏僻小山村,我就吃过她中的彩椒和圣女果。
我姥、我二姨、我任奶,都是没读过什么书、普通的家庭妇女。但她们又不普通,我上文反复提到的做针线、做饭、操持家务这些每个人都在过的平常日子,她们就能脱颖而出,比别人过得有滋味、有奔头、有水平,活成了别人称赞羡慕的对象、比照学习的楷模,这就是能力,这就是本事,绝对是胸中有丘壑、心中有盘算,执行能力、管理能力、学习能力统筹能力都非常出色才能如此。她们因为时代的限制没能得到读书和工作的机会,如果像现在一样,可以到考场、职场拼搏一番,我相信她们一定也是顶尖的人才,能取得出色的业绩。
虽然我又上班又做家务,但是劳作的总量和她们没法比,我常常和老公说,她们一辈子干了我几辈子都干不完的活。我能学来她们一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样样稀松了。
总有人劝我请个保姆或钟点工,的确请人干活能解放我,但这治标不治本,不会收拾、不会做饭、时间管理和精力管理的不足,归根结底是我的短板,请人干活好比别人替我做了作业,但是自己还是没能掌握知识点。我对自己的期待还是能成为样样精通、牵着生活的鼻子走的女人。
大学时有人拿来一本杂志,上面说你将来做普通人就做这套选择题,将来希望自己不普通就做另外一套题。当时想自己怎么可能做普通人,定然干一番大事业。现在知道,普通人也不好做,能过好平常的日子,已是莫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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