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是我远房的一个堂婶。
提起大婶,村里人和亲友们几乎都异口同声的说:“你大婶啊,人邋遢,虎,虎的邪乎,还很馋!”
大婶和我家东西院住。关于大婶的虎劲儿,姐姐们还给我讲了个真事儿来印证:“有一次,大婶和大叔吵架,大叔把大婶打的鼻子出血了,脸也破了。大婶急眼了,操起擀面杖不管头脑屁股就给大叔狠狠的来一下。这一下正打在大叔的后脑勺,大叔当时昏倒。大婶吓蒙了,带着满身白花花的面粉和血迹泪痕混合了的大花脸,哭喊着跑到我们家,见到爹就喊,老哥,不好了,不好了!我把学清打死了。我们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听到大婶这么一喊,大家赶紧撂下饭碗,跑到东院一看,大叔直挺挺的躺在外屋,锅里的油饼都糊的冒烟了,灶台上,地下一片狼藉,面粉和血迹到处都是。爹赶紧掐住大叔的人中,妈用凉水溱湿了一块毛巾,给大叔敷在额头。这么一喊叫,一折腾,大叔才醒过来。头被打晕了,轻微脑震荡,幸好没有大碍。”
看大叔缓过气儿来,大婶破涕为笑了。扑在大叔怀里,‘当家的,你可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大叔摸着后脑勺,咧开嘴笑了,‘我哪那么容易死,还没和你打够呢!’爹气的指着大叔和大婶说:‘你们俩啊,真是一对‘虎超子’,这拌个嘴就下死手,打出人命来呢!’”
可就是这样一位,在家家都节油省米的年代,总是用有限的大豆油烙饼,几乎人人都认为有些“虎超子”又嘴馋的大婶,却是我童年时最喜欢亲近的人,她的家也是我儿时小小的乐园。
大婶是不是“虎超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全村近二百户人家里,大婶家的书最多最多了,虽然都是借来的,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去,大婶家都会有书,小人书,民间故事,还有很多用毛笔手抄的旧书,我每次去,大婶忙完活就坐在炕上看书,有人来窜门,大婶低头自顾自的看,人家和她说句话,她偶尔“嗯,啊,嗯……”一声,头也不抬,根本不知道人家说什么。
我放学后,总是先到大婶家,看大婶又借到新画本或者新书没有,然后和大婶抢着看。就在大婶家满炕头各色各样的书中,我在十一二岁、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读了很多很多书。虽然小人书——画本居多,但是那些画本都是很多名著了。比如《百万英镑》《长腿叔叔》《悲惨世界》《水浒传》等等,甚至囫囵吞枣的不仅看完了中国的各种古典名著,很多外国名著也看了很多。也因此不知不觉的用到我的作文和与人交流中。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村里就常常有人找我,帮忙写写信了,写个借条了,甚至是离婚协议等等。直至我后来作文一直很好,我相信是得益于和大婶一起看书的日子的。乃至我后来在人生的每一步都坚强的走过来,也得益于那些读书的日子,每一本书就是一个人丰富的阅历,你读过了,借鉴了,你就多了分战胜生命中挫折的力量和勇气。
因为书,我喜欢亲近大婶,因为大婶爱看书,她在我心里是聪慧的,无所不知的。尽管她满头总是毛烘烘的乱发,衣服也不那么光鲜,但我今天理解她,她既想照看孩子,做好家务和农活,还要看书,就常常忽略了自己。那些正午人们都在睡觉的时候,我们俩一人掐一本书在看,那些雨天,人们都玩牌的时候,我们还是看书。她教我认识很多字,也让我明白,在惨淡甚至有些破败的生活环境中,书里却另有一番色彩斑斓的世界,或许在旧时因为生活压力而无暇关爱内心的时候,读书,让人的内心时时的充盈了欢喜,这欢喜,带着颜色、带着温度,更带着一种积极的信念。
一晃,大婶已经去世快十年了,那些和大婶一起读书的时光却散漫地游荡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2016.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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