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有句古话,晴天要干活,下雨天赦免。
庄稼人一年四季都在户外劳动,晴天毫无疑问是干活的好时候,雨天倘若农事稍闲,可以偶尔迁就一下自己,用下雨为理由休息一天。
是的,雨天的确是一种放松的状态。倘若生活不愁,无甚紧活要干的话。你可以愉快地坐在窗前,任凭那雨丝洗涤着山峦,村庄,像一道水帘垂挂于窗前。
我家在冬茅坑村,要去四里地远的梨树坪种地。因为没有渡桥,每次干活,都要涉水淌过一条十米多宽河床。乡亲们从一处浅滩开辟出了一条河路,人牛在水中行走。
春天干活,往往去时风和日丽,水清滩浅。干活中途,天宫变脸暴雨如注,于是只能望河兴叹,绕道通行,要远将近一半路程。
于是,心里便埋怨起这雨物来。
当然,如果碰上栽插季节,田间没水,天不下雨的话,又会巴巴地盼望一场雨水的降临。这时候,倘若有那么一场及时雨来了,大伙便像迎娶了新媳妇一样的高兴。
从心里,我是喜欢雨天的。我喜欢雨天这种氛围,喜欢房屋被雨丝裹挟其中,那份热闹下的安静。
烦躁的心思好象被这场雨水洗干净了。繁杂的农活家务,也变得没那么火烧屁股的急切了,雨水冲刷了它灼热,从张牙舞爪,重归平静。
倘若你爱上了这霏霏细雨,或瓢泼大雨,你的思绪可能会穿过这片雨幕,神游开来。此时你分不清是雨是雾?是风是雷?一些残枝碎片,是从雨水中来?还是从心的河面走来?
记得有一次,刚结婚不久的二姐,回娘家来探亲。回去时叫上我和三姐到她家中去做客。
冬茅坑去大沽二姐夫家,有20华里路程,步行需要两个半小时。那是六几年的时候吧,我和三姐才十多岁的样子,出门的时候天空虽然没有太阳,但也没下雨。
雨伞是奢侈品,家中只有斗笠。去做客或是赶集,不是出门下大雨的话,都不想戴一顶斗笠出门。二姐来的时候带了一把雨伞。
走到半途,突然狂风大作,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摔落下来。二姐不舍得打伞,担心伞骨架会被大风吹翻。几个人慌忙寻到一处桥洞躲了进去。
此时,整个大地一片的白色,被大雨攻占了。桥洞下的河水,在这场激战中,由平缓变湍急,从清澈变混浊。只见田里的水,山上的水,路上的水,无中生有,一齐往小河里灌来,河面的水位越来越高,河水越来越深。
二姐说快走,否则人都会被河水冲走。大家便慌忙起身逃命,正在这时,二姐焦急地说了一句,完了,我的凉鞋被水冲走了一只。说完手在水里四下打捞,我和三姐一听,也连忙俯身在浑浊的河水里摸索。
那时候要买一双凉鞋穿,得有多大的决心才舍得买呀!我和三姐一年四季穿的都是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那时根本买不起胶鞋或凉鞋穿。如果二姐还没出嫁,也肯定像我们一样。
我的心里默默的祈祷,保佑这只凉鞋能够平安找到。二姐其实很节俭,如果这次凉鞋没有找到,恐怕一年的心情也会很糟糕的。
我去她家做客时,曾亲眼看见她因为一只灯泡烧断了灯丝不亮了,而唉声叹气。
二姐那里属乡镇街市,有一个水轮发电机站,由于水源,技术,设备的原因,供电从晚上七点供到九点便停电了。
为了省钱,二姐家不买15瓦的灯泡,只买5瓦的灯泡。光线微弱,碰上电压低的时候,灯泡只有那几根灯丝会发出红光,像火烧红的铁丝。
碰上电压一高,突然雪亮,灯泡受不了过高电流的突然袭击,啪地一声便灭了。被这种不稳定的电压烧断钨丝,往往是低压灯泡首当其冲。小灯泡被烧掉的那刻,二姐当时沮丧的神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三姐高兴的大叫,二姐的凉鞋在一处草岸下找着了。
看到失而复得的凉鞋,激动的二姐搂住三姐欢呼起来。尽管大家都因为寻找二姐的凉鞋全身湿透,但心里却很暖和。
反正衣服湿了,大家也不躲雨了。三个人手牵手在这风雨之中阔步前行。
到了二姐家,她便生火烧水,让我们洗个澡,暖和暖和身子。那时候很少有打火机,有打火机也是自己灌汽油,自己买火石,打十下八下才能打着火的那种。
所以,基本上都是用火柴生火。可能是二姐手上的雨水弄潮了火柴盒上的磷皮纸。划了两根火柴,也没点燃火柴梗。
二姐看到二根火柴梗上的洋硝划光了,便找了一根洋硝较大的火柴,往火柴盒上的磷皮纸上划拉两下,结果也没燃烧。
二姐舍不得扔掉这根火柴,便重新装回盒中。就在放回盒中那一二秒的时间,火柴头的洋硝燃烧了。只听噗的一声,整盒火柴头全烧完了,二姐打开盒子看时,只剩下烧黑的一把火柴梗。
二姐气得跺脚,两分五厘钱呀,说没就没了。她便索性不用火柴,到隔壁邻居家铲火屎生火,据二姐后来告诉我,有半年舍不得买火柴用哩。
窗外大雨渐渐停歇,思绪也随着雨水的安静不再狂飞乱舞。
一些零散的回忆,一旦被记忆的雨丝牵出,便会在雨水的显影液上浮现,从模糊中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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