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桃

因为偷桃，我差点死在回家的路上。

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学校里的孩子几乎倾巢而出，跑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土宅后面偷桃。很不幸，我也是偷桃队伍中的一员。

一共三四株桃树，桃子是毛桃，还是浑绿的那种，摘桃的时候多少有点扎人。大家各摘一捧，就像得胜而归的海盗，呼啸着跑回学校去。

我们当时用的课桌和椅子都是长条的，颜色上也不新，有些已经发黑了。教室的门窗都是木制的，尤其是窗，只三四根短棍竖在窗户中，再没有其他东西能遮蔽。每到下雨天，风雨就会从窗户灌进教室。

我们偷桃回来后不久，天就开始下起了雨。雨势不小，雨水仿佛冲破了云层的藩篱，纷纷砸向地面。学校旁边就是晒稻谷的稻场，稻场不是一片大平地，而是像阶梯一样，一层一层往下递减。滂沱的雨水就这样从晒场上一层一层地往下流，远看像极了瀑布。

我们这些偷桃的小贼，吃毛桃是没什么讲究的，只需把桃子往身上的衣服搓几下，就能入口了。等我手上的桃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堂姐又开始窜拖我再和她一块去偷桃。

我看雨渐渐大了起来，很想打退堂鼓，就在这时候，班里个别小孩又三三两两地冲进雨里，偷桃去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呢，只不过是吃桃罢了，即便桃子还没有完全熟透，即便咬上一大口，只剩满嘴生涩，但这桃子还是要吃。

我还是跟着堂姐去偷桃了，刚冲进雨里，漫天大雨瞬间就把我浇成了落汤鸡。堂姐跑在我前面，我在她身后追赶。突然我脚底一滑，身体抑制不住地重摔在地上，连着太阳穴也和大地来了一场亲密的接吻。这一摔，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摔倒后的情形，我就那样趴在地上，太阳穴还紧贴着地面。雨水从我的睫毛上滑落，眼前一片模糊，但我又好似能看见雨水撞击地面时激起的水花。

我起不来了，我这样想，堂姐在雨中大喊着我的名字，我起不来了。

我趴在被雨水淹没的晒场上，就像雨中的一片落叶。最后我靠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在风雨中踉踉跄跄地奔跑，我没有再去偷桃，而是顺着路直接跑回家去了。

我想尽快回到家去，尽快找到我母亲，然后扑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很不幸，我刚回到家门口又摔了一跤，家门口有个小斜坡，斜坡上长满了青苔，一到雨天就变得湿滑无比。我记得母亲也曾在这块斜坡上，摔过跤。

此时的家里，正烟雾缭绕，一群人在客厅里吆五喝六地赌钱。我在门外摔惨了，没有人看见，我依旧还是靠自己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地走进家门。

客厅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父亲和父亲的狐朋狗友们赌的正欢，没有人发现我进了家门，也没有人在意我是不是受了伤。赌徒们的眼睛里只有花花绿绿的数字和不停滚动的骰子。

“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父亲发现我后，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不想理会他，我只想尽快找到我母亲。

“我妈呢?”

“上街去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睛已经不再看我，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我对这个父亲完完全全地失望了，等我换好衣服出来后，雨已经停了。出家门的时候，父亲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照旧没有注意到我。我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