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

    大白狗如其名，很白，我总认为它从小是被人用牛奶泡过，它是一条萨摩耶，从一个月大的时候就来到了我家，那时候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一个人住难免有点寂寞，不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小不点，倒是多了很多乐趣。

  说到大白的来历也挺有意思，大白妈就是我的好友睿儿，睿儿比较懒加上经常在外地出差，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大白饿摊在地板上，睿儿看到大吃一惊，想自己家里好像没有买兽毯啊，仔细一看，发现一双带有泪水的双眼皮大眼睛虞城地望着她。她怕大白就这样饿死自乡，一大早就抱起大白疯狂地拍我家的门，那时我睡眼惺忪，被舔了一脸口水。

  照她的话的意思就是，反正你一天待在家又没什么事，不如照看我们的儿子，以后你就是它爹了。喂！什么叫我一天没事啊，我很忙好么？还有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负责啊。

  大白刚来的时候就像一团棉花，因为它经常饿肚子，所以显得十分弱小，而且常常蜷缩！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牛逼的技能，想一定不是睿儿教的，那就是无师自通啊！场景就想《蜡笔小新》里面的小白啊，一蜷成一个球。

  我说儿子啊，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哎，你妈妈真是女流氓对不对?大白从身子里伸出头表示同意，我两眼睛对视着，一种互相赞同的气氛开始散开。

  以前我没有养过狗，网上说主人与狗会产生一种化学联系，他们会开始变得默契，当时看完我不以为然，现在我信了。

  狗狗小时候都是魔鬼！大白刚来的时候，到处在家里拉屎拉尿，满屋子都是一股浓郁的臭味；五个月大的时候，大白开始到处咬东西，见什么咬什么，我的床角、真皮沙发、茶几一一破碎，还有书啊、枕头啊全是口水，它常常被我追了满屋到处逃窜，嘴里发出嗷嗷声表示抗议，当然，还是会被我揍一顿。

  我一个养狗的朋友听了捧腹大笑，他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它呢！你要教它啊，就像老师教小时候的我们一样，你想啊，我们小时候多调皮对不对？每个降临在这世上的狗狗都是这个世界的孩子”。我听了出神，心想你这不是在说狗啊，我咋听着像在说你自己啊。

  就这样经过一番教育的我，开始训练大白，教它什么是坐，怎么去上厕所，怎么保持安静，怎么去自己窝里睡觉。

  其中很难的是大白它自己去上厕所，按照朋友的方法，先把它在厕所里用栅栏圈起来，虽然这样有点残忍，但是效果还真不错。当它一在蹲坑里拉屎拉尿时，就马上喂它东西吃，一次次重复，然后不停地扩大它的活动范围，一个星期后它就真的可以自己上厕所啦。

  那时我高兴坏了，我说儿子你咋这么聪明呢！它扬起头来斜视着我，一脸傲娇。

  其次就是它自己回窝里睡觉，因为大白很依赖我，就像我们小时候依赖妈妈一样，总是想和我一起睡，我把它一脚踹下去，它就呜呜地叫，看得我心疼，可又不能让它上床，所以我干脆把它的窝搬进了卧室，它这才罢休。

  按照朋友的教法，大白开始越做越好，朋友听了很开心，立刻开始教我更厉害的方法，什么捡飞盘，拿东西，甚至还有叫你起床，还说什么孩子就要从小抓起，长大了就晚了。听了我一阵慎了慌，我感觉有种把大白送进补习班的感觉，我谢绝了朋友，我看着大白望着我，我突然冒出一种愧疚感，对，它还只是个孩子。

  现在有很多家长为了教育孩子，在幼儿园就开始报各种补习班，完全不问孩子愿不愿意，孩子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和失去了以后生活最强大的支柱，那便是---纯真与童年。虽然我不知道大白有没有这些，但是我不准备再教了。

  愧疚感加深的是出自睿儿，睿儿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来看看它的宝贝儿子，一进门就大喊道我的儿子诶！我总感觉看到了一个中年大妈一样。

  这时就会不知从什么角落里飞快窜出一个小白球，围着你转，睿儿又抱又亲！

  可自从教它怎么保持安静之后，它就不怎么爱叫唤了，睿儿当时看了一阵心酸，哭着问我它怎么了？我告诉了它缘由，睿儿听了大哭起来，我不知所措，这女流氓居然还会哭啊！可是我做错什么了啊？我满脸疑问。

  睿儿一边擤着鼻子一边说：“你让它失去了原来的样子，我就喜欢它不乖，它疯的样子，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它啊”。

  之后在我一边开导一边安慰之下，睿儿这才停止了哭泣，睿儿对我大声说道 ：“你要负责！”我一脸惊容，睿儿古怪地望着我，开窍后，红着脸说“我说的是它啦。”然后愤愤不平的我马上带她参观了大白这一个月的战绩，比如一本我最爱的书，当然现在满是碎片和口水，对一脸无语的她说：“这个你也要负责啊！”她坏笑说：“我们扯平啦！”然后转身逃了。

  不过后来很久没教大白怎么安静后，它自己好像又忘记了，又开始叫唤满屋子里跑来跑去了，高兴得睿儿和它一起在屋里跑。从此，我感觉我又多了一条狗，每天这两条狗都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搞得我还要给两条狗做食物，一条对我叫，一条对我说你真好！

  日子就这样慌慌张张地进行着，谁也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只能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

  那一天，我很清楚记得，我一早就诸事不顺，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我安慰着自己这是心理作用。忙完回来后，刚走到楼下，何阿姨就急冲冲地跑过来给我说道：“大白被车撞了！已经送医院了，你赶快过去！”我脑袋一下就懵了，转身马上赶去医院，结果路上堵车，当时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一番滋味。

  缓慢流动的车流，周围都是滴！滴滴！的戏谑声，那份原本应该的娱乐仿佛在我这成了所有人的嘲笑一般。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曾经深夜里无助的自己，多年后，我好像还是没有改变。

  赶到医院后看到何叔叔站在手术室门外，肇事者给我解释了半天，我听都没听，双眼呆滞着望着手术室，浑身发抖、沉默不语。

  过了会，我决定给睿儿打电话，打过去后话还没说完就断了，和我预想的一样。我原谅了肇事者，也没让他赔钱，原因一：他态度诚恳，及时地把大白带到医院，并同时说承担医药费，也跟我解释了过程，的确是大白的错，何叔叔刚好也看到了，是大白自己撞上去的，它以为自己可以跑过去，原因二：是我怕睿儿发飙，二话不说跟肇事者干起来，可后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我让肇事者和何叔叔一起回去，我来守在这就可以，肇事者欲言又止，但是我态度坚决，他也无话可说。

  不一会，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并一脸阴沉的对我说“ 这狗是这个情况啊，占时是稳定下来了，可是要治呢也行，不过在国内还没有百分百成功的案例，而且要花上大量的金钱，这个我先给你说清楚了，狗呢，还要承受很大的痛楚还不一定成功，你看？”

“钱这个事没事，你别担心，你说治不好是什么意思？几率多大？”

“不到百分之五十，而且不划算，花的钱肯定比那狗贵多了，起码要两万，我的意思是狗现在也很痛苦对吧，治疗就更痛苦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建议是安乐死。”

  人生让我又一次面对死亡的问题，我望着插上呼吸管的大白，它表情十分痛苦，我心里一阵心酸。嘿，儿子，你怎么不蹦跶啦，你不是很能蹦跶的嘛？你给我来个试试啊，你躺在那干嘛啊，起来啊，起来啊，你不起来我怎么办啊，我家那狗粮还没吃完呢。无数莫名的情愫从心里冒出来交织着，绞得我心痛。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等你消息。”医生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睿儿，还有怎么决定呢，我总是不想面对生死，因为我在它面前会变的很无力，我讨厌无力，讨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就已经输了，我想治疗可看见大白这么痛苦，我于心不忍，可我又不想在命运面前低头。

  我想到那些得了绝症的患者，每天经历着那么大的痛苦，有些经不起治疗的疼痛，直接和家人说让我死吧，求求你们了。我现在就像那些人的家属，可我听不到大白的心声。

  睿儿是飞奔来医院的，我给她讲明了大白的情况后，她开始蹲在角落里大哭，我早就料到是这样，自从上次半夜她大醉哭倒在沙发上时我就知道了，眼前这个在别人面前一向来逆风行的女人，在面对自己爱的人时候是多么无助，像个走丢在人群中哭泣的小孩，什么也做不了，这时你才会发现她原来是也个小女人呢，她也需要被人照顾呢，她也需要在她无助的时候有个人能为她挡雨呢。

  我慢慢走进她，慢慢抱着她，她把头埋在我怀里哭泣着，哽咽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每个都要离开我，小寒你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她在我怀里四处乱打，发疯，我紧紧地抱着她，像那个夜晚一样。

  你没错，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这可笑的命运。

  我知道我不能哭，不能发疯，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觉得无助，我不停地安慰她，一遍又一遍，像儿时的催眠曲，渐渐地睿儿开始不哭了，也许是累了，慢慢在我怀里睡着了，嘴里还喃喃念着白白你要好起来啊。

  我开始沉默，我该怎么办，我该为这个平白无辜的生命决定生死么？也许没有生，只是延长死亡的时间而已，我开始乱想，我有时像拿着冰冷镰刀的死神，有时像站在死神对面叫宣的人，不断的思想、情绪包围着我困扰着我，我开始头痛，好痛，我捂着头，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突然有一只手摸着我的脸，像儿时做错坏事不知所措的时候来自妈妈的安慰一样，我睁眼一看是睿儿，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一双大眼睛就这样忧伤的望着我，我朝她微笑，她也微笑，我仿佛瞬间解开心结，我要救它无论如何！

  大白一定很疼，很疼，我知道，但是，但是我爱它啊，你要我放手，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最后失败，大白在痛苦中结束了它的生命。

  但是！

  我他妈的真的真的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把它交给死神啊，我的心告诉我做不到，这很残忍，很自私，可大白请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我真的做不到。

  我和医生说我同意做手术！他表情很惊讶。

  医生说可以先回家去，明天再来。我安抚着睿儿，叫她回去睡觉，她晃晃头，说要陪着大白。百劝不听，我只好独自回家拿些衣服，做好熬夜的打算。

  正值严冬，亿万朵雪花肆虐着城市每个角落，我走在冰冷的钢架桥上，路灯耸立着仿佛像拿着战斧的卫兵，对我进行宣判。在这漫长的深夜不知多少人和我一样彷徨，守着颤颤巍巍的火烛，凝视着窗外寒地冰天。曾经多少次我在这样的夜晚里哭泣，无助，绝望。

  回到家，收拾好衣服准备赶赴医院，突然感觉我踩到了什么，抬脚一看是狗粮，我瞬间鼻子一酸。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房间里已经装满了回忆，好不容易筑起的沙城，轰然倒塌。

  人和事物一旦待的时间一长就会产生感情，还有随之相伴的悲伤，这大概是幸福的代价吧。

  我和睿儿裹着毛毯在手术外面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半夜了吧。

  这时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说：“手术很成功，大白状况暂时稳定了，不过还要观察一阵！”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医生说：“大白现在还是昏迷中，可以去看它，最好不要打扰它休息”。我和睿儿进了病房，看见大白躺在床上，肚子有微微的起伏，睿儿泣不成声，只能轻轻叫着它的名字，我除了安慰，没有任何办法，多年之后这种无力感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曾经多么用力试着甩掉它。

  谢天谢地的是大白的病情一天天好转，医生说真是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我和睿儿对视而笑，这几天通宵达旦算是没白弄。

  不久，大白彻底痊愈，出院后不久，我和睿儿在家搞了一个小派对，阿正看见大白回来了，激动的抱着白白一顿猛亲，吓得大白以后看见阿正就夹着尾巴跑。

  今天大白就一周岁啦，爸爸妈妈永远都会爱你。

  我侧脸望向大白，它转过头对着我吐舌头，        我脑袋里突然浮现一句话：也许上帝看人类太孤独，就让狗狗来陪人类，所以每个狗狗都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