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不是升空的烟火,而是食人间烟火的烟火。
在什么地方,有着什么样的心情,就能写出什么样的文字,这话真的是太对了。
原本我以为南方人是不会适应大澡堂这种地方的,毕竟平时斯文温润的我,遇见生人就会脸红,更别提还会看见陌生人的胴体了。谁知我的父亲,叔叔与哥哥却都能更轻松地成为“热爱澡堂子的南方人”中的一份子,这不免让我有些许惊讶。
并不是第一次来澡堂子了,却也很久没有来澡堂子了。刚刚步入这里时,一股烟味儿、水味儿、人味儿混杂在一起的味儿便不经允许地闯入我的鼻子,一群白花花、黄澄澄、红彤彤或黑黝黝的肉体也映入眼帘,脸红,心跳加速,紧张出汗,诸如此类的反应每次都会出现。
小心翼翼地找到床铺,轻轻褪下衣服,蹑手蹑脚的穿上潮湿的拖鞋,从一群大老爷们儿的粗言俗语中穿过,我默默地泡入了水中。
我,似乎与父亲、叔叔、哥哥和那群老爷们儿并无什么不同,却似乎也和他们有天壤之别。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在水汽氤氲的澡堂子里谈论着例如“主/席的功与过”、“川/普迟早要下/台”之类的敏感话题,例如“我家女人******”等羞耻的话题。
我与他们无话可说。沉默,似乎成了除了水汽之外,我与他们唯一的隔阂。
水汽氤氲,氤氲了我的感知,氤氲了我的思绪。我曾不止一次的挑眉,想要向父亲抗议澡堂里刺鼻的烟味儿,想要尖酸地讽刺那群自以为是的男人言语间显而易见的漏洞,更想让他们闭上他们那招摇、令人心生厌恶的大公鸭嗓门,可......
我不想成为他们,至少我不想成为终日留在澡堂子里谈天论地、指点江山、口无遮拦,烟熏火燎的他们,只是......
我摆了摆手,试图驱散一直萦绕于鼻畔的烟火味,却因不经意间带起的水花而有些干呕。
《楚辞·渔父》中写道,“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得出到底圣人更好还是俗人更好的结论。
似乎有人说过,“想要成为神,就要先成为人。想要成为圣人,就要先成为俗人。”
神,人。圣,俗。
也许神人不应该对立,圣人在深思高举的同时也融入世俗,可那终究是理想化的想法,本就有些东西,天生矛盾对立,泾渭分明。
我已无心去分辨神人圣俗,因为那毫无意义,也了无结果。圣俗之分,从古延续至今,又岂是我,感慨于那刺鼻的烟火味,就能“仰观宇宙之大,俯查品类之盛”、“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呢?
额头微微泛起了汗珠,父亲的呼唤穿过男人们的叫喊、氤氲的雾气,跨越沉默的距离,传到我的耳畔。爬上岸,无言地接过递来的热气腾腾的毛巾,默默地擦干身体,聆听男人们循环往复的唠叨牢骚与“雄心壮志”,我依旧无言地穿过他们的粗言俗语,只不过,走出澡堂子时,我的身上,也带上了几丝烟火味。
烟火后记:也许,也许,我终将成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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