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忆苦

甜 忆苦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加完班，坐了一个小时公交车回家。我知道简陋的出租房里除了一把挂面，什么都没有。附近的菜场已经关了，于是我在楼下副食店买了十个鸡蛋！我想这十个鸡蛋配着那把挂面，还可以撑一个礼拜，那时，我就领取工资了。

十个鸡蛋躺在一个淡蓝色的薄薄的塑料袋里。我一手小心提着，一手托着口袋底，深怕这薄薄的一层塑料承载不了这十个同样脆弱的鸡蛋。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找了一份收入微薄收的工作。和同学在营门口合租了一间七十年代的老旧房子，七楼顶楼。我的房间面向马路，睡到半夜也会被急驶而过汽车的咆哮声吵醒。如果遇到修路，更是满天的灰尘和噪音。房间里是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绿色的下半截墙体配着白色的上半截墙体，混搭着以往住客在墙上留下了各种印记。厕所和厨房是暗沉的水泥墙，就是这样一个房间，一个呆久了恐怕会有抑郁症的房间，我和同学还是欣喜不已。因为便宜，500一个月。分摊下来我也就200来块一月。

还记得搬来那天，房东，一个略微佝偻的中年男人为我们搬来一台半新的饮水机，他说，这是买给他情人的，他情人走了，他也没啥用处，送给我们这些社会最底层的毕业生。我们一方面感激房东的慷慨，一方面也惊讶于这么隐私的问题他居然可以唠嗑似的就说来了。然后我心里也有小小的鄙视，就这样的人也有情人？

不知道其他大学毕业生有没有过我这样的窘迫境地，一无所有，一穷二白，每天穿过大半个成都去上班，为每天的饭钱发愁，虽然当时我也有男朋友，可他跟我一样的处境，一样的一无所有，一穷二白。当时的我体会着从未有过的贫瘠生活，唯一的精神食粮就是每月买本女友看看，提醒着我我还是个青春正盛的姑娘，生活还可以非常精彩。于是我跟父母说，我在成都过的很好，我很幸福。

但我有时也会骗不了自己，觉得看不到前方，觉得没有未来。特别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特别是想到家里冰冷冷的墙，特别是饿着肚子这样爬着七楼楼梯的夜晚，我就觉得特别脆弱。

七楼的路灯坏了，想着过往和前程，我有些恍惚地在黑暗中摸索，然后我摔倒在家门口的最后一步台阶上。手里的鸡蛋争先恐后地与楼梯拼个头破血流。膝盖有尖锐的刺痛感应该是磕破了…

我突然就愣了，几秒后黑暗里传出我无法抑制的哭声，先是抽泣，而后是小声地哭泣，我忍着痛提着一口袋碎了的鸡蛋打开房门。

房间里没有人，窗外的霓虹灯折射在我泪流满面的脸上，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恶意的嘲讽。

而我口袋里碎的也不止是鸡蛋，是我的梦想和人生。

人在悲观的时刻觉得一切都充满悲情色彩。我在房间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把蛋壳从口袋里捡出来，把这十个碎蛋全部倒进锅里，煎成一个巨大的蛋饼，倒入开水，放上面条。

那晚，我没吃完那锅蛋煎面…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想吃蛋煎面了！

我也很庆幸，那时没有想过要从七楼跳下去！以后，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