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马

【引】

他驾着他心爱的骏马，奔向了一场再也不能回头的战役。

【一】将军有头心爱的马

军营里的人都知道，将军有一头心爱的马。

那马披着一身黑红的毛，累了会流比鲜血还艳的汗。

将军骑着它驰骋沙场，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

将军日日与它呆在一起。

军营安静的清晨他们会一起在青青草地上看东方渐白，落日黄昏里他们会等着晚霞洒满肩头。

他会抚着它柔顺的毛发俯身低语，他会说他有多不愿再置身在这无尽的杀戮里，他又有多想隐居山水过着清贫生活。

每到这时，他总唤它：

“小红，小红。”

  【二】马不见了，她来了

这一日，将军的马棚空了

看守的马夫被杖责

士兵在军营里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她

她被带到了将军的面前。

将军坐在桌前，单手撑着疲惫的脑袋，两眼耷拉。用余光匆匆一瞥，满眼竟是黑晃晃的一片。

她跪在军营的帐篷里，昂着头。

她一身黑色的裙裾，黑色的长发散落垂在了脚踝边，黑色的绣花布鞋上的小小梅花红的突兀，仿佛一拂就能落下来。

她说她叫罗殷，因战乱而流落此地，她说她无处可归，飘飘零零。

将军留下她，做了随身的侍女。

闲时，她为他研墨，看他笔尖挥洒出的意气山河；与他守着日出日落；和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浩瀚星夜；他们从古谈到今，从炎黄蚩尤谈到唐宋政治，他们把酒言欢快意潇洒。

时光静静，像夏夜吹在脸庞上的风，温柔舒服又美好。

【三】一滴血红的泪

战鼓响彻天际的那一日，久久都没有天亮，乌云遮天蔽日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将军再次披上了沉甸甸的战甲，坐在了一头新的马上，低眉望着她。

她还是穿着那一身的黑，似乎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脱下来过。

她还是那样倔强的昂着头

眼睛里有不忍让人拒绝的光

她说

“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坐在将军的身后，双手环上他的腰，靠在他坚实的后背上，闭着眼睛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她梦到她们隐居在山水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美好的梦境终究还是被疆场上的厮杀呐喊声打破

他将马儿的缰绳放到她的手心要她快快逃

然后转身决绝的冲入看不清的烟火里

她望着他的背影

终究还是忍不住的

流下了一滴血红的泪。

【四】她与马

她拨开发狂并无休止作战的士兵

找到他的时候

他正孤军奋战的被敌军围攻

长矛一根又一根的刺将过来

他转身一次又一次的巧妙躲过

可终究还是体力不支

一只手撑着长戟，跪在了染满鲜血的泥石荒地上

突然

一把刀快速的破开阵阵呼啸的风向他刺来

他不反抗

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刺痛与死亡

可没有

没有刀刃划破皮肤的冰凉，没有血液流逝的喷溅，没有意料的昏厥

有的只是一具柔软芬芳的身躯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模模糊糊睁开眼

看到她朝他微笑

那是和着鲜血的微笑

是死亡之神到来前的最后眷顾

他看着从她眼里渗出的跟小红汗渍一样颜色的水珠，他分不清那该是眼泪还是鲜血。

他在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突然恍然大悟

他似乎明白了

她为何出现在小红失踪的那一天

他为何感觉她如此亲切

她为何偏爱穿那一身的黑色，还总是不肯换下来

原来

她是他的小红啊

她竟是陪伴了他多年的那匹汗血马

【五】你要记得

在她最后的意识消散前

将军紧紧抱住了她

俯身

听着她的呓语

她说

“我不叫小红，我有名字的，我叫罗殷，你要记得……”

“我是你的汗血马，你要记得……”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记得……”

“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在茫茫夜空里的回响，你要记得……”

“我喜欢陪你看日出日落，你要记得……”

“我…我喜欢你，你要记得……”

“我想与你去江南，想你用红绳为我结发，你要记得……”

“何处明了意凌霄，永愿与君偕老，你要…记得……”

【六】最后一刻

将军回来的时候，带着些残兵败将

牵着匹眼神暗淡无光的马

留守军营的士兵认出来了，这是将军最心爱的不久前失踪的汗血宝马。

将军没有说话

只牵着马儿看了最后一次的日落

然后

在次日的清晨里

他领着最后的一支队伍

他高高的骑在了马上

挺直了腰板

目视前方

一身的傲然不羁

他终究还是一步一步

奔向了那再也不能回头的战场。

战火硝烟，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

在意识的朦胧里

我想起了我还来不及告诉你的最后一句话

“不求江山多娇，惟愿纵马逍遥

烛影摇红醉春宵，乱世红尘皆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