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遣
窗边小豆豆插图
比起之前下着的好几天的暴雨，今天真的可以算是一个顶好的天气了。
早上六点的时候，奶奶就把小团团从床上拉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团团，今天我们要坐早班的车，去庙里烧香。”
作为一个刚放暑假的小学生，小团团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她央不住奶奶在旁边碎碎念个不停，于是一个打滚翻下了床，还顺带把睡衣给脱了，然后从巨大的衣柜里扒拉出外穿的衣衫换好，闷闷不乐地刷牙去了。
天气也很热，分明才六点多，小团团的额头上就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跑到厨房，垫着脚尖从放在高台子上的电饭煲里舀出两碗稀饭，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点咸菜搅拌在饭里。隔壁李阿姨从早市买菜回来，小团团透过家里的防盗门同李阿姨问了声好，转头看着眼前的咸菜拌饭，毫无食欲。
奶奶似乎很高兴，哼着小曲从阳台走到客厅，笑眯眯地对小团团说：“外面的东西我都收拾好啦，等下吃完饭我们就出发。”
小团团看了看奶奶从阳台包装好的东西——一个被洗的发白的蓝色布袋子。这里面应该装着几把供香，些许纸扎的金元宝，和一瓶用矿泉水瓶子装好的凉白开水。
“小团团，这个暑假过完你就要上三年级了，是个小大人了，以后都要跟着奶奶去烧香啊，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和庙里的神仙大人们说的。”奶奶说完，摸了一下小团团的蘑菇头。
小团团小口的吃了一勺子稀饭，满心想着前两天在学校食堂看到的烧鸡腿。那种从大鸡腿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就像夏日里的太阳一样，已经把小团团融化的一滴都不剩了。
从家里出去到车站大约要十五分钟，沿街周围有各种各样卖早点的小摊子。奶奶打着太阳伞，牵着小团团，小团团手里提着蓝色布袋子。两人像游鱼一样灵活地穿过摆摊的小桌子，然后坐上了第一班公交。
公交车司机与奶奶相熟，很热情的打了招呼，也向小团团问了好。“小团团陪奶奶去烧香哇，真懂事啊！”
奶奶抱着小团团坐到了前排的位置上，就听到司机又说了一句：“奶奶，您可真心诚啊，每个月初一都去，这么几年下来，都不见你迟了的。”奶奶锤了锤腿，将怀里的小团团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很和气的回答：“心诚则灵。”司机将车开出了公交站，便又同小团团说话，“小团团也要祈求公公大人们保佑平安啊。”
这回小团团却没搭理他了，她拨弄着倦了边的布袋子，心里想着，若是能求得平安，爸爸妈妈也不会死了。
奶奶似乎看出了小团团的心事，摸了摸她的手，说：“离烧香的地方有三十个站呢，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啊？”
小团团窝在奶奶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车上有几位妇人粗着嗓门在聊天，一个说今年物价贵了许多，一斤不怎么样的梨子都快十三元一斤了。另一个接着说，现在哪个是便宜的，最便宜的就是人了，人算个什么东西！这些大嗓门的语音混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像潮水一般涌进小团团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又激起千层的浪花，怎么也摆脱不了。
外面的太阳很大，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乘客的头上，不少人开始抱怨为什么车上不装窗帘，司机乐呵呵地赔笑，有脾气不好的乘客还在骂骂咧咧。
奶奶用手挡住了照在小团团头上的阳光，轻轻喊了一句小团团。但是小团团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到达目的地地时候已经九点半了。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毒辣辣的了。
小团团是第一次和奶奶来烧香，小小的脑袋左顾右盼的瞧着，也没看到寺庙。奶奶用手一指，原来庙在山上呢，得一段路一段路爬上去。小团团不明白，她指着一旁卖导游车票的大叔说：“奶奶，那个叔叔不是说可以坐导游车上去吗？”
买票的大叔喊着：“五块钱一个座位！五块钱一个座位！直通山顶的寺庙！”
奶奶把小团团的手压下来，默默地说了一句：“小团团，心诚则灵。”
旁边一架白色的跑车直奔山顶冲了过去，溅了小团团一身的泥水。
上山的路其实不是很难走，这几年因为有钱人多了起来，所以有人在原本的石台阶路得另外一侧修建了可供轿车行驶的坡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只需要穿着高跟鞋坐在舒适的轿车里，不需要一会就能到庙里去了，只有极少数的人还会奉着心诚则灵的想法，去走那另一端九千多层的台阶。
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这个腿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台阶了，于是小团团就扶着奶奶在坡路上慢慢走，有时候会有一些轿车耀武扬威似的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小团团就朝着他们远去的车屁股吐口水。
太阳越发的大了，随身带来的水也喝了一半，这个汗水和被拧开了的水龙头开关似的往下淌着，小团团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奶奶微微喘着气，笑眯眯地说：“还好前几年奶奶走的都是石台阶，身体有的锻炼，要不然现在连这坡路都走不了咯。”
小团团心里一酸，问道：“奶奶，您来烧香做什么呢？”
“当然是祈求我的小团团平平安安啊。”
“可是奶奶，这有什么用嘛？爸爸妈妈还不是被车撞……”
奶奶按住了小团团的嘴巴，默默说了一句：“小团团呐，心诚则灵啊。”
树上的知了叫的心烦，小团团和奶奶终于爬到了庙门口，几个带着墨镜穿着地体的女人在香池那里点香，小团团老远就被她们身上淡淡的香味吸引了，不由得多用心看了一会。结果突然听到“噗”一声，竟然是那两人中的一个在上香的时候放了一个大屁，这可把小团团乐坏了，以至于跪下拜佛的时候都憋着笑。
奶奶倒是十分虔诚。她安静的跪缩在角落里，手脚拘谨地摆放着，嘴里念念有词，而后又端端正正磕了好几个响头。小团团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将自己心中小小的愿望倾诉于神明。
待到所有仪式结束，香火插到炉子里去了，金元宝也烧完了，奶奶便把小团团领到门口的两位铜制童子面前。
“这两位小哥哥是有福气的。”奶奶对着小团团说道：“平日里做完了礼拜仪式，都可从这两位小哥哥身上摸一摸，再到自己身上摸一摸，这样愿望就能够实现啦。”
小团团看着门口两个脑袋已经被摸得发光的神像心中觉得好笑，便也伸手摸了摸神像的脸颊，也摸了摸自己的。
奶奶摸得十分用力，恨不得将那神像搓下一层皮来。紧接着那沾了神像福气的手便往小团团身上摸来，倒把小团团像个面团一样的揉来揉去。这动作一大，把铜制童子的头上带着的花环给弄掉了，轱辘轱辘滚出了老远，掉到门口边上的泥巴堆里去了。小团团连忙跑过去捡，奶奶在后面喊：“别捡呐！掉到泥堆里去了都是细菌可脏了！捡了会生病啊！”
小团团一听，又把花环给放下了，乐呵乐呵跑回来，问奶奶中午可不可以吃鸡腿。
奶奶笑了一下，从袋子里取出那个已经捏到变形的矿泉水瓶子晃了一下，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水了。小团团看奶奶这幅模样，心中已有了答案。
小团团扶着奶奶走出了寺庙，外头的知了叫个不停，却怎么也遮盖不住小团团脑海中的潮浪声。奶奶问小团团刚才有没有向门口的两位小哥哥许愿？小团团这才想起忘记许愿了，于是又蹦蹦跳跳地跑回寺庙门口。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两尊铜像像被镀了一层金。小团团看着他们，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思考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愿望——祝你们快乐。
然后小团团跑回奶奶身边，沿着那坡路往下走，看着金灿灿的泥板路，和不时飞快开过的小轿车，小团团不由得抓紧了奶奶皱巴巴的手。
下次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回家的路上小团团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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