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锦
1.
我骑着十七岁那年的单车，路过卖糕点的街道，把地上啄食面包屑的麻雀，吓得躲进了枝繁叶茂的常青树里。
把单车驻在门外，我下车进店里买了你最爱吃的全麦面包。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喜欢吃夹心抑或奶油味的，因为那些高胆固醇的面包吃了容易发胖。
第一次和你一起吃全麦面包，是在三年前。人去楼空的教学楼，你和我坐在酡红如醉的斜阳里，双臂搭在微微发烫的护栏上。你掰开面包，递给我一半，问我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有没有暗恋的对象？
我嚼着绵软的面包说，自己觉得高三班那个大男孩蛮阳光帅气的。结果你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口中的面包喷了出来。我羞红了脸，挠着你的腋下，不准叫你笑，反而你却笑得愈演愈烈、花枝乱颤。
手中的面包，很快地被我们分吃干净。回家的路上，一排排大雁正从蔚蓝的天空往南飞去。
你和我并肩骑着单车，信誓旦旦地对我打包票，说帮我要到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
可是等那个男孩高中毕业了，你还没有给我要到。想想我倒是蛮生你的气，你这个骗人精。
我继续往前骑，来到一家小型超市，买了四听本地的啤酒挂在车把。你在微信里对我吐槽，说外面的啤酒喝着太苦涩，感叹家乡小麦酿的酒，还是醇厚香甜些。
快要过完的春天，街道上还弥留着集会散退后的痕迹。酒肆隐隐透出清冽的香气，午后的小镇，既沉静又安详。灰色的土狗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哈着热气。迎面的春风正好，吹得人好想伸懒腰。
我蹬着单车，不顾头顶的烈日，汗流浃背，一直骑到河堤前停下。
2.
我寻了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在阴凉的树荫下开始生疏地搭烤台。地瓜、玉米、金针菇、鸡翅……我小心翼翼地用钢钎串起来。等着你的到来。
挽起蓝色的牛仔裤，脱下脚上的白色球鞋。我准备光着脚涉水，到浅水处捉河蟹。清凉的河水漫过脚背，小鱼苗倏地一下逃离了我的视线，躲藏到了青青的水草中去，不一会儿，又游弋出来挠我的脚踝，痒得我咯咯直笑。
我想喊你下来和我一起戏耍。可我频频回首，发现河堤前的大树下，空空如也。你还没来，我干脆先抓河蟹了。等我捉完河蟹，你总会来了吧。这么多年了，夏茗溪，你怎么还那样磨叽。
我小心翼翼地掀动着河边的石块，白色透亮的小河蟹在我的惊动下四散开来，我慌慌张张的用网兜截断它们的退路。
不消一会儿，我便捉住了八只河蟹。其中一只，比指甲盖还小，海藻蓝的壳、晚霞红的细腿，走起路来像你一样呆萌。
你说你在大城市感受不到这种下河嘻戏的快乐。你还说要把这些可爱的河蟹供养在自己家的鱼缸里面。
如今，这些可爱的东西我帮你捕到了。你只需过来领就是了。
我告诉过你，我是在乡下长大的。在这里，春天，我闭上眼睛就能体味到春雨后春草萌芽的清香；夏天，我可以没日没夜的躺在瓜棚下乘凉、吃西瓜；秋天，我把熟透了的红高粱采下来藏在地窖里陈酿；冬天，我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棒打袍子瓢舀鱼。
3.
四季更迭，从拒绝成长到成长。我好久没放过风筝了，也好久没有看过星星了。上次看星星，还是三年前，你说你没去过乡下，没有涉水捉过河蟹，没有躺在屋顶看过星星。
暑假，我带着你，坐上城乡公交一路北上。你望着道路两旁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欣慰地说你喜欢这样的地方，诗意恬静，就像陶渊明笔下的飘逸的田园，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叽叽喳喳的飞鸟，以及夏风吹过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那天晚上，我们在屋顶铺席子、搭帐子。你用胳膊肘勾着我的脖子，问我哪根筋错位了，那么的喜欢写作，却报的理科。我说爱写作和报理科有什么冲突？爱好不过是一个载体，承载你度过一段平淡无奇的岁月。
你叮嘱我一定要坚持写下去，一定要写出伟大的作品。我说你放心，如果我能写出伟大作品，一定会把你这个粘人鬼写进去，让你在我的文字里永垂不朽。
静谧的夜，满天繁星守望着沉睡的大地。你在我耳边低吟浅唱着Jam的《七月上》：“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与其误会一场，也要不负勇往……”。
那晚你偷偷把头伸出帐子外面看星星，结果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胖了好多，我笑着喊你猪头，还不忘不停地往你脸上敷花露水。
人间有味是清欢。你带给我的快乐，像一首朴素的民谣，陪着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4.
太阳总会落山，一首歌总会唱完。
高三那年，你离开了家乡的小城，去了大城市。你考SAT，出国留学，然后前程无忧。高考那条独木桥你连看都不用看。所以我和千军万马一起厮杀也和你没有关系。
你不用担心我，即使再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我也会毫无压力、没心没肺的笑出声来。但我也会为了取得一个让父母满意的成绩，在考试前没日没夜的用功复习。我会努力像你一样前程无忧，鹏程万里。
天很蓝，阳光亮得刺眼。金色麦田里的布谷鸟，此起彼伏地叫着“豌豆哆哆”，提醒着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我开始手忙脚乱地生碳，将一串串肉和蔬菜放上烤台，刷花生油、撒孜然，烤得滋滋作响。我一边烧烤，一边在脑海里假设无数种你出现的情景。眼看着美食快被做好了，我好开心，可袅袅升起青烟，却熏红了我的眼睛。
5.
我取下烤得金灿灿的鸡翅，蘸上一点豆瓣酱，含在嘴里咀嚼。先是一股豆香在嘴唇融化，再是一股辣在舌头炸开，然后把冰凉的啤酒灌进去压压味道。吃完后的我就像小镇上的土狗一样吐着舌头哈气。
四听啤酒被我喝掉了两听，那两听是留给你的。保鲜膜里还有一些甜玉米没上架。
你还没来，我烤的这么香，你算没口福咯。其实吧，我三年前就知道，今天你不会赴约。你不会知道。天各一方，我骑了十里的路，原来只为找回一段关于你的记忆。
三年时间，既漫长也短暂。其间，我学了吉他、上了大学、发表了一些不疼不痒的文章，铁骨铮铮过、脆弱不堪过、也与全世界背离过。
我努力的爬上河堤，想眺望一下远方的风景，却看到了那条带你离开的路……
风阵阵吹来，吹得我额前的发丝凌乱不堪。我把那些捕来的河蟹重新放归自然，接着开始收拾东西，把垃圾用桌布包起来，和其他东西一起绑在单车后座，然后绝尘而去。我把两听啤酒紧紧靠在一起留在了大树下。远远看去，蛮孤单的。
作者信息：
程锦，90后作者，IT男
本文首发《演讲与口才》2017.04期。转载请联系本人，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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