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巫婆梅

我是农村孩子。我的爸妈是农民即使爸爸曾很长一段时间外出打工,但骨子里依然是农民。所以说到美食,我想到的不是穿山甲不是果子狸也不是螃蟹龙虾各种贝螺又或者是西餐点心而是番薯芋头米饼糍等普普通通的食物。
我曾经写过一苞玉米,那是我记忆里虽粗糙但营养的美食之一。如果说要我再写一篇记忆里的美食,那么我会写这一道需要妈妈千锤(打)百炼(撑)以及下火海(油锅)而来的糯米糍,她有一个很贴合实际的名字——百撑糍。
我还小的时候妈妈年轻有力气,一个人负责家里的三亩田地。一年两季的稻谷从播种到收割,哥哥和姐姐只是帮忙打个下手,其他都是妈妈一力承担。两季的稻谷里,糯谷是秋季收割的,因此糯米糍总是在秋冬季才能吃到。
那时候糯谷的成本要比一般稻谷高,所以糯谷收割晒干后妈妈都会精心的装进麻皮袋而不是蛇皮袋里。等到秋收结束,一切农活都开始搁置后,我便会缠着妈妈说想吃百撑糍。妈妈有时候会拖很久才肯着手去做,即使我们几兄妹都在她耳旁轮流嚷嚷说要吃她也无动于衷。
曾经也为此和妈妈发过脾气,说妈妈小气舍不得那一点点糯谷。其实妈妈是因为家里没白糖了,那时候的白糖是厨房里的奢侈品。白糖和盐一样都需要从挑担过村的小贩那里买,而白糖又比盐要贵很多。做百撑糍的馅料需要糖,和粉也需要糖,所以做一次百撑糍需要用很多糖换言之就是做一次百撑糍需要的钱不少。
等妈妈攒够了买白糖的钱,她便会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到谷仓里装一簸箕的糯谷到村里的小店去碾谷磨粉。为什么要挑风和日丽的日子?因为刚磨出来的糯米粉有些湿润会导致糯米粉结粒,所以需要在太阳下晒干了再用手把小粒搓成粉。
等到周末妈妈便会带着我和弟弟坐在门槛上边乘凉边等高喊“有海沙卖,有白糖卖”的盐贩的到来。看着猪扇骨装着白糖倒进瓶子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我和弟弟都会嘴角流口水然后偷偷的把沾着口水的手指伸进盐贩的小箩筐里最后又迅速的把手指放进嘴巴里直到小贩挑起箩筐离开。

买了白糖,妈妈便从谷仓的储物架上拿出瓦罐里早已晒干筛好的黑芝麻,妈妈一边炒芝麻一边吩咐我和弟弟剥花生。等妈妈把芝麻炒好用酒瓶子碾碎后我和弟弟的花生也剥好了,妈妈便开始炒花生。炒花生是每个孩子都爱吃的,也从来都是爸爸妈妈不让孩子吃的食物之一,因为炒花生上火小孩子吃了容易烦躁。
妈妈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把白糖和芝麻调配后便过来斥责我和弟弟吃太多炒花生,一边说一边给花生褪衣后放在酒瓶子下碾碎,最后把碾碎的花生和芝麻白糖搅拌到一起。完成了馅料的调配,妈妈便着手去烧开水。
和糯米粉需要用开水,不然糯米粉会越和越粘手而且打的时候会撑不开来。等开水准备好后妈妈就会把糯米粉倒进大红喜字的搪瓷面盆里,毫不吝啬的倒进几汤匙的白糖,最后倒进开水。在用筷子搅拌了几下后,妈妈便开始一边发出“呼......嘶......呼......嘶......”的声音一边伸手到盆里面去和粉。
往往是看着妈妈粗糙满是老茧的手掌由蜡黄渐渐的变成通红又再回复到蜡黄糯米粉团才算搓好。随着搓粉的节奏原来和开水一样高温的粉团也已经降到了正常温度,这时候妈妈会把搓好的大粉团交给我去分成一份份的小粉团。
等我把粉团分好,妈妈这边已经把大铁锅洗干净并且生好了火。打百撑糍不能用柴火要用稻杆烧火,这样才好控制火候,打出来的百撑糍才会是金黄金黄的。当大铁锅的水被烧干,妈妈就会高举着油瓶转圈圈往锅里倒花生油。等花生油开始微滚,小粉团便被妈妈放手里稍微用力压扁然后放到铁锅里。粉团进了油锅,妈妈便开始拿起锅铲用力打,每打一次便转一个小角度,每转一个小角度,粉团都会被撑大一点点,到最后被撑得又薄又大。
待粉团大到一定程度便要翻过来打另外一面,这样才会两面都金黄金黄的,吃起来才香甜脆韧。那时候架在灶头上的大铁锅并不如现在的小炒锅轻便,能随便一抛便把饼翻过来。每次翻过来打,都需要妈妈用手去翻,所以每翻一块百撑糍,妈妈的手就要被烫一次。
百撑糍打好了后,我会马上放下烧火棍去拿竹筛子给妈妈。妈妈熟练的把筛子靠上铁锅边缘然后手腕一用力,整块百撑糍便摊在了竹筛子上。趁着刚出锅温度还高能把白糖融掉,妈妈便会把花生芝麻白糖馅料洒在上面然后又一边“呼......嘶......呼......嘶......”吹气一边把馅料包起来。
上一块百撑糍包好了,妈妈马上又会开始打下一块百撑糍。打完十几块百撑糍下来,妈妈才会停下来休息喝水。其实广东的秋天气温依然很高,无论是烧火还是打糍都是一件很煎熬的事。负责烧火的我还可以拿着把扇子拨风凉,可打百撑糍的妈妈除了被热气烘烤着还需要用力,往往打完一次百撑糍,妈妈肩膀上的两条毛巾便能拧出水来。
每次打完百撑糍妈妈都坐在一旁边喝水边看着我们吃,然后笑得很开心。而她自己却吃得很少,那时候认为妈妈肯定是觉得甜不爱吃,长大了才发现其实妈妈也爱吃。只是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妈妈希望我们一次吃个够而她少吃点无所谓。

自从上了高中便开始少吃百撑糍。因为学校规定一个月回一次家,其余周末不是上课就是自习,而妈妈年纪也大了,糯谷变成了两年播种一次,村里的小店也不承接磨糯米粉的活了,据说是钱少事多。后来上了大学,妈妈外出打工,一年最多才吃上一次百撑糍,那个时候的糯米粉是在小店里买的,3块钱1斤可以打很多块百撑糍了。及至现在,我已经很少能吃到百撑糍了,倒不是因为我不爱吃了,而是因为我陪在妈妈身边的时间少了。
忽然记起很快就到端午了,我给妈妈打了电话说我想吃百撑糍。电话那头妈妈说端午节让哥回一趟家,她打好百撑糍让哥带过来给我。电话这头的我咽了咽口水说:“妈,端午节我抽时间回去打百撑糍给你吃吧”,好一阵后才听到了电话那头妈妈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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