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五,如约而至。清河饭店最大的宴会厅,所有参战民警和分局领导拖家携口汇聚一起,将近两百人,清河区政府和政法委的领导也来了,场面宏大,欢乐而又祥和。
警察,特别是基层一线的警察,为了这个职业的使命和荣光,加班加点,流血流汗,很少有时间陪伴家人。每当侦破大案,总是荣誉感爆棚,庆功的时候有家人在旁,自然愈加的满足,仿佛一切努力和付出都值得。家人在旁边还有个好处,待会喝多了,正好拖回去。
“师娘好!”杨盛和东哥一桌,第一次见到东哥夫人,赶紧殷勤的打招呼。
“这一定是小杨吧,真人比你东哥讲的帅气多了。”东哥夫人抿嘴一笑,虽说不上貌美如花,也是娴静秀丽。“可不要叫师娘,就叫嫂子好了。”
小鸟依人般挽着东哥的胳膊,上身还穿了件防护服,小腹微隆。
“东哥,这是有小宝宝了?”
“四个多月。”东哥边说边轻抚了一下夫人的肚子,脸上满满的幸福。
整场最耀眼的自然是大姐,一袭红裙,刚刚烫过的半卷发与俏丽的面容相得益彰,娇滴滴的声音充满全场,热情亲切的和大人小孩们拉话,鲁大只能跟在后面,满意而憨憨的笑。
杨盛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乔师姐也是一袭长裙,宝蓝色的,静静的端坐在那儿,似清泉又似海水,说不尽的温柔风情。
“看傻眼了?”东哥凑到杨盛耳边,“已经有老公啦。”
杨盛立刻脸红到脖子,也注意到乔师姐旁边那个貌不出众的男人,并仔细端详,好像在哪里见过。确实见过,皇冠酒店KTV,不止一次。
“也是警察?”杨盛轻轻的问东哥。
“嗯,新区派出所副所长,许飞。”东哥又补充,“政治处许主任的侄子。”
杨盛轻轻咬了下嘴唇,啥也没说,有些个人隐私还是不能乱传。
这时候,陈局长站起来,讲了几句激动人心的话,宣布宴会开始。于是,场面活跃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兴奋和快乐洋溢在每个人身上。据说,新同志在这种场面下都会喝多,杨盛始终克制着,怕喝多了失态。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领导和前辈都过来敬酒,可不敢随意,都是实实在在的一杯杯干,不一会儿就觉得脑袋发热,脚步略凌乱。
鲁大满面红光的招呼杨盛和余谦,带着二人到主桌上敬酒。杨局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似醉非醉的样子,面带笑容,大声说:“你们两个,这次立了大功,小杯可不行,换大杯。”
服务员立刻递过来两个大玻璃杯,并要斟酒,杨局一把抓过酒瓶,亲自倒上了,满满的,估计有三两。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貌似酒局的高潮就要来临。
两人对视一眼,此时此刻,别无选择,豪爽的分别拿起一杯,向各位领导及所有人略欠身,“咕噜”一口,全干掉。掌声雷动、欢呼雀跃之下,两人强行镇静的走回去,心里像火一样烧灼。
杨盛坐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控制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现场直播,然而胃里的酒精可不买账,剧烈翻腾,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挺着,面色呆滞,眼睛都不会动了,煎熬,彻头彻尾的煎熬。其实,喝多了立刻吐出来就会轻松很多,死要面子那就是活受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什么也记不得。
凌晨五时许,东方翻起了鱼肚白。杨盛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头还在疼,四肢依然乏力,但神志终于清醒。瞄了眼周围,很明显这是在医院,左手还在打着点滴,人生第一次挂水就这么献给了醉酒。
忽然,他发现右手边有个人,坐着凳子,头伏在病床上睡着了,再看衣服,宝蓝色的连衣裙。他的心和右手都轻微抖动了一下,看样子这是组织上安排乔师姐来照顾他的。
情感和回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自从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自卑便在心里播下深刻的种子,多年来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从来不敢说,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也不愿接近。
深切记得,大一那年寒假,春节的时候,杨盛和初中同学聚会,作为唯一的大学生,一时没控制好骄傲情绪,喝多了,躺在同学家床上呼呼大睡。醒来的时候,旁边就端坐着那个自己喜欢已久的女同学,据说她来了以后,一直坐在床边,不停地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再后来,到大三的时候,收到她的信,说是要嫁人了。
人生有两个阶段,情感丰富且容易纠缠不休,一个是年轻的时候,一个是年老的时候,中年阶段,上有老下有小,负担重的很,哪有空谈感情。青年杨盛,自然也是情感丰富,只是在自卑的心理阴影下,不断压抑自己。
类似的场景又出现在面前,他百感交集,可惜乔师姐已经嫁作他人妇。然而,现在的他,意志似乎变得薄弱,或许是酒精还没有散去的缘故,他静静的看着师姐,尽管只有背和头发。片刻之后,右手似乎不听使唤,轻轻的抬起来,哆嗦着接近再接近,终于触碰到发丝,柔滑而有些凉意,从手臂传到心里。师姐的头动了一下,但没有抬起来,他的手并没有拿开,而是继续轻抚着,并理顺那些稍显凌乱的发丝,理不顺的是内心的情感冲动。
乔师姐忽然有所感觉,一抬手居然握住了杨盛的手,一张朦胧绯红的脸对着一张惊愕羞涩的脸,时间因尴尬而凝固。师姐没有立刻推开他的手,而是慢慢的轻轻的放下来,柔柔的说:“你醒了。”
“嗯,谢谢师姐。”声音恍惚,像梦呓。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喝酒。”关切中夹着疼爱的语气。
“谨听师姐教诲,再也不喝啦。”杨盛终于缓过劲来,调整了一下情绪,顽皮的舔了舔嘴唇。
“师姐,余谦怎么样?”终于想到难兄难弟了。
“我没事,就是被吵醒了。”旁边的床上传来幽幽的声音。
整半天这小子就躺旁边,居然没发现。杨盛抽出枕头就扔了过去,嗷嗷叫:“你特么装死啊!”
余谦接住枕头,顺手塞到脑袋下面,故意背过身子,不阴不阳的冒出几个字:“那我再装会,反正也没人理我。”
乔师姐愈加觉得脸上有些热乎乎的,“你俩别闹了,再躺会,我去买点早点。”边说边用手理了理头发,优雅转身,袅袅婷婷而去。背后还传来余谦装腔作势的声音:“师姐,我去买吧,这里太危险。”
要不是挂着点滴,两人非得又扭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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