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渴望的人生

作者: 过客_9dfa | 来源:发表于2022-09-03 10:50 被阅读0次

    小时候特别害怕有人死。几十年前的乡下,还没有火葬一说,人死了一般要等还没僵硬就为他换上新寿衣,先停尸一天。长大了明白了这样做很合理,因为很可能躺着没呼吸的那个人只是假死。第二天的时候就放进棺材里,然而不完全钉死,要等出殡的时候才订那最后一下。冬天还好,夏天的时候常常人就臭了,熏的饭桌上的饭菜都是死人味儿。那时候特别害怕去死了人的亲戚家去吃送行宴,磨蹭着,害怕着,被妈妈骂着……然后很久之后还想着那个死去了的人,想他的音容笑貌,想和他共同经历过的一些往事。还有些人根本就不熟,只从大人们的口中听说过他,然而无论哪种都让我失落,想,那人死了,想,死亡好可怕呀,从此后他再也不回来了。

    后来明白了人都会死的,自己也会死,会从这个世界彻底的消失,我再不和任何人有关系,任何人再也不和我有关系,感觉害怕的同时又多了一份悲凉和感叹:如此,我又何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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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那一年,我的风湿又发作了了,一连低烧数天,开始还以为感冒了,然而吃感冒药不能好,又去住院,住了几天后反而烧起来,39度,每天烧着,退烧药用下去短时间退回38度,晚上又回到39度,如此往复。没法睡觉,吃饭如吃药,趴到床上也好一会儿才能起来。住了一周我要求出院,出院了又能怎么样?也不能不治疗呀。老公守着手机研究了很久,为我选了北京的一家医院,送我住进去。

      我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每天量体温都成了一件头疼事:沉重酸痛的手臂甩不下来水银柱,然而我是全病房最年轻的。一个北京当地的老太太,73了,缺了很多牙,得干燥综合症10年,儿子48岁,脑瘫,他自己做点事然而挣钱不多,老婆跟他离婚带着他们唯一的女儿走了。她还有一个老头,尿毒症,就住我们上边的楼上,每天她闺女都跑过来两趟给她送吃的。一个湖北的老太太76了,看着像60多岁的,能吃能睡但是开厕所门的时候拧门把手疼到拧不动,每天晚上下班后她在北京打工的儿子和老公就来看她一下然后就走了,晚上和早上的时候我就帮她拧门把手。

      替北京的老太太着急,除了一个北京人的身份,感觉他们一家过的真是好惨。不过又佩服老太太心态好,每天说说笑笑,该吃吃该睡睡,该去检查就检查该吃药就吃药,有空的时候去楼上病房看看她自己度过危险期的老头儿。她自己从前是会计,闲的时候就帮他儿子把拿过来的项目理理清楚。有一天其他科室的一个男病人半夜里自杀了,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水果刀,自己给自己胸口来了几刀,血溅的哪都是。北京老太太就疑惑的问我“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的治病呢!他们说他媳妇每天伺候他伺候的可好了,你说他为什么呀这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许是缺钱吧也许是觉得治不了了,不想拖累家里人,像我。

      一个人住院,除了难受已经感觉不出来孤单,更让我纠结的还是钱和未来。说实话老公挣钱不少,但家里等着花钱的人更多,两个老人加两个孩子,中间再加一个我。我下决心如果花钱太多我就不治疗了,我得把钱给其他人留下来不能花光,至少,我的两个孩子还没有长大!

      是很久之后才和老公说到这些,没说完他就哭起来,说我傻,说有他呢,说孩子们还小呢,“你想让孩子们长大了找对象让人家挑他们是没妈的孩子吗!你的病没坏的那样……”,从此后我不再和他说这些惹他难受,我也慢慢想通我得尽量多活几年,不指望很多,起码得陪着孩子们长大!也知道整天愁眉苦脸于事无补,不好的情绪除了让病更严重除了让家里更费事什么也改变不了,毕竟全家没有一个人肯看着我为了钱放弃治疗。

      我开始对活着有了新的理解,一个人活着既不能太自私也不能一味的心灰意冷,很多时候他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得有担当,不是吗!没意义的活着对别人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有活着的意义吗?我从来不觉得活的很久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如果他活着只是有益于自己。

      现实是,还有很多需要我做的事我还没有去做,而早死是大家不容许的!那,为了爱我的人,说什么也得坚强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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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直习惯性的祝福大家身体健康心态平和不能总是情绪化,那些不利于长寿。我们习惯把那些长寿的人当做我们的榜样,向他们学习,向他们取经,而那些英年早逝的人却又常常成为我们惋惜、叹息、当做反面典型的对象。真的吗?真的只有长寿是我们该终极追求的理想??有一天我在风湿科的住院部见到一个94岁的老人,一个人,可以吃,可以行动,头脑清楚思维敏捷,唯一遗憾的是膝盖忽然疼起来好不了了。老人有3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死了好些年,,一个儿子脑出血去年的时候也去世了,在医院照顾他的就只有一个被雇来的男工。那男工每天丢下坐在轮椅里的老人自己各个病房乱窜,哪人多去哪。老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农村人,他自己有退休金,还不少,每月6000,这钱在我们这壮劳力基本才四五千的小地方算是多的。按我们常理的推算这应该是一个幸福的老人,有自己的钱,身体好长寿,然而他幸福吗?他自己说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活着太没意思了,也不能动,还得由人照顾。当他七八十岁的时候,提到死亡他还跟人家说他还想再活二十年,现在他不想了。

      我觉得应该有一个关键点他没说,作伴的老婆没了,儿女们也都没了,靠孙子辈养着的他更多体验的是曲散人终的悲凉,一个不相甘的自己总在为别人填麻烦的尴尬!一个人活到最亲的人和在乎的伙伴们都没了,活到全世界都不再在乎他是谁了,都不在乎他在说什么了,而每时每刻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张轮椅,还有意思吗?

      看来,长寿也不一定是完美的结果。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总在经历一些苦痛,也在品尝一些快乐,痛苦也好快乐也好,活一天有一天的指望,痛苦时找得到人倾诉,快乐时有人愿意听你分享,该是我们最渴望的人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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