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清《广东女子艺文考》后序中谈论古代留下诗文著作的女子大抵分为三类:
就人事而言,则作者成名,大抵有赖于三者。其一名父之女,少禀庭训。有父兄为之提倡,则成就自易。其二才士之妻,闺房唱和,有夫婿为之点缀,则声气易通。其三令子之母,侪辈所尊。后后嗣为之表扬,则流誉自广……以上三者,气类相引,因果自然,较诸无根之芝无源之体,其难易殆不可以道里计。则人有幸有不幸也。
身为女子,冼玉清对于女子的命运有着更深刻的理解,这篇序文的后面,她还谈到了女子钻研学艺的不易:
学艺在乎功力。吾国女子,素尚早婚。十七八龄,即为人妇。婚前尚为童稚,学业无成功之可言。既婚之后,则心力耗于事奉舅姑周旋戚䣊者半。耗于料理米盐,操作井臼者又半。耗于相助丈夫,抚育子女者又半。质言之,书妇道者,鞠躬尽瘁于家事且日不暇给,何暇钻研学艺哉?
冼玉清本人生于书香世家,如按上述论,她则属于第一类。良好的家世让其自小有机会接受教育,而其在十六七岁便意识到家庭会分散女子的精力,因而决意终身不嫁,全身心投入到教育与学术研究中。在其《自传》手稿中,其云:
我一生受他( 陳子褒) 的影響最深: 也立意救中國, 也立意委身教育。 自己又以爲一有室家, 則家庭兒女瑣務, 總不免分心。 想全心全意做人民的好教師 , 難免失良母賢妻之職; 想做賢妻良母, 就不免失人民教師之職, 二者不可兼, 所以十六七歲我就决意獨身不嫁。
冼玉清也践行了其年少时的志向,一生独身。她是广东文献史上不可忽视的人物,编撰有《粤印谱考》《粤东著述录》《广东丛贴叙录》《广东女子艺文考》《广东释道著述考》《广东文献丛谈》等大量著作。然而,她生在时局动荡的近代,尽管一生简单纯朴,晚年仍然没有逃离浩劫。
从冼玉清的论述可知,那些留下才名的女性,多数是仰仗父兄、夫婿、后嗣而成的。而要想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创造美名,那真是难于上青年,历数各朝各代,也是凤毛麟角。
其实有很多非常有才情的女性,正如冼玉清所担忧的那样,因家庭生活而埋没了自己的才情。如陈寅恪的夫人唐筼,她出生官宦之家,祖父唐景崧为同治四年进士,后任台湾巡抚。但唐筼出生时,母亲因难产去世,她并没有过上官家大小姐的生活,而是离开唐氏大家族,跟随养母至苏州生活。她毕业于金陵女校,后执教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曾是许广平的老师。这样的一位女性,在与陈寅恪成婚之后,大半生便围绕着丈夫与子女转悠,甘愿藏在陈寅恪的光辉背后。其实,如果没有她的支持与付出,就没有大家看到的陈寅恪。
女子生来不易,在现代社会都要面临着各种歧视与不公,又何谈古代呢?
20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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