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召啊，你少抽一点烟嘛，搞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小布推开阳台门，一边用手扇风驱散烟味，一边从我手里抢下燃剩下的半只香烟塞到自己嘴边猛嘬两口，然后丢进桌上的烟灰缸里，临了还不忘记把我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倒进去。
“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往烟灰缸里倒水啊。”我踹了一脚小布的屁股，伸手把那半只香烟捞出来，可是香烟已经被水浸湿，滴滴答答的从黑屁股上滴下水来。
“你出去转转嘛，”小布转身坐到电脑桌前，扒拉几下桌子上胡乱堆着的习题，“也不学习，也不上班，你打算让我养你啊。”
“那才好呢，望子成龙。”
“你觉得自己屁股白吗，你要我养你？”小布从桌子上捡起两只核桃放在手心揉搓着，然后伸手指指桌子上的烟盒，又指指旁边的空可乐瓶，“焚香，品茗？张总挺有雅兴啊。”
“少拿你爹寻开心。”我抄起一边的烟灰缸，把里面的水连带一堆烟屁股一起倒进垃圾桶。
再看向窗外的时候，天空也已经变成了雾蒙蒙的紫色，刚下完雨，现已入秋，在这靠山闻名的城市里，我甚至见不到一次粉红色的晚霞。
“张总，不再整点？”小布把手放在嘴边，做出一个饮酒的动作，“小麦果汁儿。”
“去死好吧，”我拉开纱窗，把胳膊撑在窗框上托着脸，楼下有两个小男孩扑通扑通地踩着水坑，“学什么习啊工什么作啊，我感觉自己好迷茫啊。”我吸了吸鼻子。
“比三年前都迷茫？”
“比三年前都迷茫。”
小布不接话，两只核桃在他手里嘎啦嘎啦的响着，好像攥着两只蛤蟆。
“那时候也算有个目标，我觉得我肯定不会低人一等，我觉得那不会是我唯一的出路，”我看着夜色落定，对面的楼里陆续的亮起了白的黄的光，“我有理想，我要让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嘎啦嘎啦。
“可是我现在就好像那两个小孩一样，”我看见一个满脸愠色的少年妇女气冲冲的往这边赶来，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两个踩水坑的小孩儿也立马跳出来，在路边低头排队，“现实气势汹汹的朝我赶来，我除了低下头什么都做不了。”
嘎啦嘎啦。
“我好像被绑架了一样。”
小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小蛤蟆，也跟我一起站在了阳台边上。
“他俩好好笑哦，明明满头满脸都是泥水，还想用衣袖去擦干，”小布指着那俩小孩儿，冲我露出了两颗大门牙。
“不然会挨骂啊。”
“这样就不会挨骂了吗？”
“……”
“阿召啊，你有多久没写过东西了？”
小布突然发问，我还看着楼下的小热闹，一时没回过神来。小布悄悄从我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咔哒咔哒地点烟，随后很自然的揣进自己口袋。
“那很重要吗？”
“不重要啊，”小布鼓起腮帮子，嘟着嘴朝着窗外细细地吐气，“明明知道会挨骂，难道低下头就能避免了吗。”青烟像箭一样冲出窗外，然后打着旋散开。
“低下头扮可怜，或许妈妈就会心软。”
“明知道妈妈会生气，既然踩都踩了，那不如带着妈妈一起踩。”小布往楼下弹着烟灰，点点光亮坠落下楼，在空中熄灭成寥寥的几片灰烬。
“那妈妈一定很生气，”我侧过头来看小布，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可能就不是挨骂那么简单了。”
“既然逃不过，为什么不试一下，哪怕是为自己争取一下最后几秒钟的快乐。”
“快乐之后呢？”
“快乐之后？”小布把半截烟屁股摁熄在烟灰缸里，又拆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灌进去，“快乐之后也许是和妈妈一起快乐。”
我不再接话，回身来到屋子里，也扒拉着那一堆翻过的没翻过的书。可是，我怎么再也没找到那几张需要遮遮掩掩的碎纸片，那几张，被发现之后需要低下头的碎纸片。
“再过二十年，你说他们会不会像你一样，躲在阳台上焚香，看着路上的水坑，惆怅自己的妈妈不让他们进去踩着玩儿？”
“是妈妈不让他们进去玩吗？”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小布笑了。
“是他们自己再也没有撕下过碎纸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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