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 散 总 有 时
翔子突然来北京,是我没有想到的。当时我正坐着公交车上,突然收到他发来的语音电话,他说他在北京,有时间聚聚吧。我说好啊,就在学校公主楼见吧。我知道他最好找到学校。
当他从机场过来,已经过了九点。学校食堂已经停止营业了。在附近随便走走,找个地方吃饭吧。他说。但他想先买包烟。我们就从南门出来,沿着那条曾经很熟悉的街道走。
变化可真大啊。好多店都没见过,以前都没有。我们一边走路,他一边这样说着。他说的没错,是开了许多新店铺,许多店铺也不见了。但有一家眼镜店还在,我就说,这家眼镜店还在呢。
进了一家店,买了一盒烟。这就是一家从前没有的店。从店里出来,他从烟盒里抽出两只烟,要递给我一根,说:“你抽烟吗?”我说我不抽。他说:“你还像以前不抽烟啊。真好。”我说:“我就是不上瘾啊。”
可能他这辈子是离不开烟了,而我这辈子是和烟无缘了。这也许是我俩这辈子的一大区别吧。买了烟以后,我们打算回学校,从学校里穿过去,再从北门出去。他是想看看学校。
学校摔跤馆前的广场上,有些学生在玩滑板,轮滑鞋,和十年前的情景相仿佛。我说:“这里好像没什么变化。”经过男生楼前面那座新楼,他说:“这是什么楼啊?”“我也不知道。”这座楼是在我们离开学校后才建的,看起来挺气派的。当年我们上课经常去的三教,看起来还是它当年的样子。楼房在十年间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当我们经过水利学院,经过几盏昏黄的路灯,从学校北门出来,开始寻找可以吃饭的地方。我们来到一条街,翔子说,上学时经常来这条街上喝酒呢。他是和爱喝酒的同学来的。他说有时候,他们喝一晚上,一直喝到天亮。这条街变化真大,以前就一排小房子,现在都这么繁华了。这样的话他说了两遍。
我们进了一家烧烤店。在店里我们吃烤串,一人喝了一瓶啤酒,我还喝了两杯水。明天各自都有事,就没有打算多喝酒。他在银行工作,在他开拓业务时,需要喝大量的酒。他说,回到兰州的第一年,因为工作需要,在一个月里一直喝酒,差点丢掉了性命。幸亏有人帮他输血,才保住这条命。从那以后,他的酒量也严重下降了。
而他也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我只能喝很少的酒。他在啤酒中放了几片柠檬片。说这样酒会好喝一些,不会那么苦。放了柠檬片的啤酒,喝起来确实舒服了,没有那么大的刺激性味道。我当做饮料来喝。
我们一边吃烤串,一边聊天,既回顾曾经的往事,又说现在的情况。烤串是现烤的,烤串的装置比较先进,会自动旋转烤串。自从离开学校,我们近十年来,基本没有联系。现在突然又坐在一起。只觉得时间恍惚,好像这十年都是庄周梦蝶,都是虚幻出来的,而从我们离开到我们再坐到一起,才算从一场梦中醒来。
这期间,无疑我们都有变化。他的身体胖起来了。以前是身上哪里都少肉,可以用枯瘦如柴形容。现在浑身都鼓起来了,脸颊上、肚子上、腿上,哪里都有了肉。他也经历了坚持多年的感情失败,因为喝酒差点丢掉性命,父亲去世,经历了买房、结婚、有子,事业上升。
没有往细里说,也不刨根问底,因为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提也罢,提也不必深究。即使这样,也能从我们的谈话中,听出生活的不易,人生的不易。但我们不会再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们都是过三十岁的人了,到了这个阶段已经能明白,感叹很可爱,抱怨很没用,直面就好了。
用他的话说,在死亡边缘徘徊过,就感到没什么可惧的了。只有生死才真重要,其他的都不算啥。听起来因为见识过死亡,近距离嗅过死亡的气息,他已经可以看淡很多东西。但我又有些担心,不知这种看破到底是好还是坏,是因此能更加珍惜还是更加冷漠。怕他因此对生活失去希望和热情。如果没有了希望和热情,生活会变得多么无力无趣。
让我感到开心的是,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光亮,一种带着精神气的黑色光亮。肚子是鼓起来了,脸上也多了沧桑,但眼睛里还是有亮光的。他不是闰土,我也不是闰土。我们都还怀抱着希望和倔强。不是被生活压得,背也弯了,眼也瞎了,精神也没了。生活中的种种境遇和磨难,可以在我们身体上做手脚,但绝对不能染指我们的眼睛。精神就住在眼睛里。可以在生活中一次次跌倒,这很正常,但也要一直保持着精神上的倔强,这很必要。
从店里出来,已过十一点,我们各自打车,我回我的住处,他回机场附近的宾馆。聚散总有时,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还要各奔东西。江湖那么大,不求别的,只愿我们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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