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人里有一个叫卢仝的,是诗人,颇有文名,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中曾记过他一笔。生平事迹不须我细表了,这里只捻出他两件事,约略说说。
卢仝,号玉川子。玉川是他故乡的一口井,《河南·怀庆府》记载:“在济源县东一里,泷水北”,又《济源县志》:“卢仝尝汲水烹茶,亦名玉泉”。因常常在此汲水烹茶,颇为喜爱,因而拿了“玉川”二字来做他的号。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井生,恰巧也姓卢,因此我便拿这件事揶揄他:“‘玉川’乃是一口井,‘子’和‘生’又都是读书人常用的自称,是故,卢仝,号玉川子,别号井生。”我又说,歪批“玉川子”三字,说它的含义是“玉川之子”,则“井生”意指“水井所生”,仍然对得上,真可谓有缘分了。
说与他哈哈一笑,此则其一。
其二,便是卢仝这人“汲水烹茶”的事。他有一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其中几句大概人尽皆知了——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世面上常有的普通茶具很喜欢刻上这几句。卢仝也曾著过《茶谱》,被后人尊为“茶仙”,但正因如此,我才惊讶起他竟很喜欢取井水烹茶。
陆羽《茶经》中说到泡茶用水时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文震亨《长物志》也说:“井水味浊,不可供烹煮”,大概古代文人,都不大看得起井水烹茶的。
至于烹茶的好水,《红楼梦》里有一段宝黛钗一行人到栊翠庵做客的情节,妙玉说到梅花瓣上的雪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
《长物志》里又说:“雪为五谷之精,取以煎茶,最为幽况,然新者有土气,稍陈乃佳。”有对联曰:“雪水烹茶天上味,桂花作酒月中香”,端的风雅。
不曾考证,大抵卢仝取井水烹茶也仅仅是在玉川,不过既取了玉川的水烹茶,又拿了玉川作号,其喜爱之情自然不言而喻。说他俗人一个么,倒也绝非如此,我才疏学浅,还是不妄自评断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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