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背景:小吕,毕业第二年,坐标深圳。
一
中午刚开完会,手机上显示一个老家号码的来电。接了,原来是老家亲戚。
电话那边电视声很是嘈杂,表姐大着嗓门,劈头就问我距离她儿子小吕的公司有多远。
这大概是他们的特点了。毫不客气,理所当然。我说正在吃饭,如果真有事情,吃完饭我打电话问问他儿子到底什么情况,再跟她回复。话还没说完,电话已挂断了。
小吕的回复是平和而无奈的。这是他毕业的第二年,在深圳勉强立足。有了女友,也是我以前的助理。女孩原是我最喜欢的小妹,性格爽朗做事踏实。他们能在一起,于我是颇欣慰的。因为小吕年纪不大, 做事却沉稳,二人很是互补登对。常常看着两个年轻人手拉手从我家吃完饭回去,我的确有种看晚辈长大终于可以放心的错觉。实际上,我也不过只是大他们几岁而已。
冲突的起源,是小吕父母逼迫二人回去结婚。看似喜事,但是原来隐藏的现实问题开始一一袒露出来,逼着两个年轻人面对。
二
小吕父母的逻辑很简单,农村家庭出来的孩子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既是已经大学毕业,能挣钱了,那么就赶紧结婚,父母好赶着抱孙子。然后养育家里13岁的幼弟的重担,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兄嫂身上。
综合说来,小吕父母(也是我表姐夫妻二人)的逻辑如下:
1.不管提供的条件如何,反正我们供你大学毕业了,你必须拿出至少一半的薪水来反哺家里;
2.既然你能赚钱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再干活了;你看为了养你供你读书,你爸身体都累垮了,五十多岁的人也该歇歇了;
3.我们辛苦供你读书,你既然出头了,就该像我们养你一样养你弟弟;
4.赶紧结婚,不然让村里邻居看我们笑话,说我们娶不起媳妇;
5.酒席可必须得摆,而且至少得三十桌,要让四里八乡看到我儿子有出息了;
6.那女孩不是每月有四千块收入,加上你的,你们收入这么高,帮补家里是很轻松的;以后就是你养我们和你弟弟的时候了;
总之,不仅要结婚,而且要放下工作马上回去结婚;不仅要办婚礼,而且要大办,把七大姑八大姨统统请来,排场可不能小,要不没面子;养你这么大,你敢不为家里挣面子,你个白眼儿狼!
然后,钱呢?家里供你养你这么多年,没钱了,连几千块都凑不上了。结婚嘛,大喜事,我们可以去借啊!真不行,可以贷款啊!贷款谁还呢?肯定你们自己还啊!你们两个加起来不是有快一万的收入吗?
老实说,听完全套的逻辑,我已经无话可说。
三
我几乎不忍心看瘦弱的小吕已经接近麻木的眼神。他的声音很是平缓:“姨,你知道我为啥一直那么瘦吗?”我不忍接话,只沉默地听着。“初中时,别的同学家里给50块钱生活费,爸妈只给我30;别的同学家给70生活费,爸妈只给我50。可是我想看书啊。那时候,我自己买了意林、读者,钱不够,就一天只吃一顿饭。而家里只知道我瘦,知道我作文写得好,却从来不问买书的钱是哪里来的。”我不忍接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大学选了海南的学校?”他的声音依旧平缓,“我是怕了,怕了北方的冬天。”“每个冬天我都冷,一天又只能吃一顿饭,我真的冷。”“后来我执意选了海南的学校,可是家里非坚持让我选师范类专业,于是我的确考了教师资格证,可从小看到过家里学校老师们的处境,我一点都不想当老师。”我依旧不敢说话。“姨,你知道吗?到现在过年我回家还是觉得冷,虽然我工作了买得起羽绒服了穿得厚了,可我回去了还是觉得冷。”
我没有应声,我只是想到了大学那四年的寒冬,也是每一日的寒意森森缺乏暖意。记得刚来南方工作时,特别喜欢去买毛衣。因为南方本就是服装基地,各式各样的棉衣总是抢在北方时令之前,已经开始打折了。有几年吧,都特别喜欢去买毛衣,仿佛多买了几年,就可以把读书时的寒意给驱赶走,就可以温暖了寒冷少年时代的自己。后来年长了,蜗居逼仄,开始学习日式断舍离的生活,才一点一滴地把体内的囤积欲驱赶出去。因为南国温暖,只有冬夏两季,冬天顶多裹一件大衣,而且家里装了暖风空调,再不是瑟瑟发抖的北方严寒。
“我很少对人说这些,因为这些事情,经历过的人自然懂得;没经历过的,不过是徒惹讥嘲。”
小吕的声音低下去。
物价飞涨,通货膨胀严重的大环境,看似不菲实则在一线城市里刚够衣食住行的薪水,想为爱情筑个巢都很难的窘境。
所以,可行的建议是什么?推迟几年结婚,会否拖凉了姑娘的心?
“俺两到最后要是真的分了,我觉得我就真的没有结婚的必要了。”小吕说,“因为没有必要因为同一件事受同样的罪。”
原生家庭无法改变,物质与精神皆贫瘠的父母。
“然而这一切却是改变不了的。”小吕平静而麻木地说,"我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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