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实在是好。人团团忙,但内心透亮。大概腊月的通灵味道,把人心清洗了吧,杂七杂八的想法,像渣渣末末,都被拂到一边。大家一心一意,忙着创造一团喜庆红火。
新年美食的炮制程序,从腊八日正式开启。这一天,早上熬粥,晚间腌蒜。
粥,是一年里,食材最为丰富、也最好喝的粥。红枣、栗子、黄谷米,外加五色豆:赤黄绿白黑。其它还好凑合,赤豆,是万万不能少的。赤豆打厉鬼。
赤小豆,是我奶奶早在秋收时,就在太阳下一颗颗拣过的,秕的不要,有虫眼的不要。我的奶奶,坐在秋阳下,膝盖上放着她的红豆簸箕,一直拣到黄昏,傍晚的阳光,染红了她的白发和浅灰色衣衫。
过年,是多么隆重的事儿,腊八粥,怎么可以马马虎虎?
腊八日早起,芝麻杆架火,甜香软糯的腊八粥煮出来了。第一碗,是先喂给树吃。
庭院里的葡萄树、苹果树、梨树,东厢房窗下那棵杜仲,大门外的椿树,都被我爹端着斧子作势砍了一通。它们都拦腰呈现了一道浅浅的嘴巴。我娘跟在我爹后面,一面往树的“嘴巴”里抹粥,一面低低念叨“砍一斧,结斗五;砍一刀,结十筲”;树们,接受了先兵后礼的待遇,一棵棵在寒风里愣着,没啥表情。
我在心里对那些傻傻的树说:“树,别嗔怪。你们光溜溜的,我爹怕你们给冻傻了,喊醒你们,吃点腊八粥,暖和日子就来了。”
真的,腊月里,太阳的光,已经是橙色了。立春、雨水,跟脚就到。我对它们说:“你们到时候呀,该萌芽的萌芽,该开花的开花”,我娘对我的发挥,很满意,赞许地说:“结果子呢,也不要马马虎虎,糊弄主家”。
娘喂毕所有的树,我又端着自己的粥,给大门外的椿树喂了一遍。因为大年初一,我们姊妹仨总会在奶奶的授意下,挨个儿围着它转3圈,嘴里唱着“椿树王,椿树王,你长高来我长长”。
然后,我们就一年年长高长大了。
奶奶说:树也通灵哩。高兴了,就多结果子,不高兴,结多了也全给你落掉。
腊八喂树,是让树也过一个高兴的年。
如今想来,那也不过是一种祝福仪式了,祝福那些跟我们相濡以沫的结果子和不结果子的树们,走进新春,打开绿蒙蒙的年华;也祝福我们自己,在来年收获更多的果实,更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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