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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印象

父亲印象

作者: mike_swan | 来源:发表于2017-03-28 12:07 被阅读0次

      父亲已经离开二十年,但他的身影常常闪现在我脑海,似乎从未离去。

      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虽然出身农家,但是读书离开了穷山沟,并没有做太多农活。一半乡土,一半儒雅。朴实,又有点憨,不知算计。大姨妈开玩笑,叫他邓老憨。亲戚们都喜欢他,随和,不计较。邓老憨去到亲戚家,从不把自己当客人。一边聊天,一边就捋起袖子进厨房。

     “来! 我今天给大家做两个菜。”于是他就像进自家厨房一样,叮叮当当忙开了。他烧得一手好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味道极好。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挂着围裙,一手掀门帘,一手端一碗刚出锅的菜,一声吆喝,“开 饭 了  !”。他的声音里溢满了美食的味道。耳濡目染,我们几兄妹都会做菜,在各自的小家庭里,都是厨房主力。

      在老家,亲戚们聚到一起,通常要打两圈小麻将。邓老憨拙于此道。人家面前麻将都摆成一排,他的麻将摆成乱阵,东边两个,西边两个,前后好几排。摸起一张牌,他要看半天,好不容易选定一张打出去,还没放下,又变了主意,悬在空中好几秒。众人一气催,他却不急。姨妈们一边催,一边拿他开涮,他也不恼,我行我素。麻将哗哗啦啦,大家嘻嘻哈哈,是个乐子。

      邓老憨确实有点憨。哥哥曾经开过一个小饭馆。他有一次去帮忙,客人来了。问蛋炒饭多少钱一份,答两块。问有几个鸡蛋,答两个蛋。客人说那我只要一个蛋的蛋炒饭,问多少钱,答一块。于是一块钱卖了一份只加一个蛋的蛋炒饭出去。哥哥哭笑不得。

       他爱写文章,笔耕不辍。在大学里教政治经济学,没课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写文章。写成的稿子一大摞,退回的稿子也是一大摞。他并不气馁,总是写。偶尔发了一篇文章,他就很高兴,会做几个小菜,特意庆祝一下。写东西的时候,他爱抽烟,那间屋子总是烟雾缭绕。母亲不喜欢烟味,时不时要唠叨几句。他倒是不争论,也没见他改。在厨房做事情的时候,也喜欢叼着烟。老妈只要没有抓到现行,他总是不认。有一次家里要包饺子,父亲提前剁好肉,放在冰箱里。老妈准备拌馅子,赫然发现剁好的肉上面横躺着一截烟灰。铁证如山,老妈一阵数落,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心眼好。我们家在遵义医学院,以前叫大连医学院。很多大夫,因为支援三线建设,从大连来到了偏远的贵州。因为这个缘故,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医院是贵州数一数二的医院。经常有农村的亲戚过来我们家,来看病。看病不容易,找个熟人,能帮很大忙。乡下的亲戚找上门来,他总是来者不拒,热心的帮忙张罗。他是一个教书匠,跟医生们打交道不多。母亲在科研处,认识的医生多。亲戚们是来找老爸,但事情得老妈去办。人来得多了,老妈难免有些牢骚,毕竟要求人办事。这时候他总是陪着小心,哄着老妈出马,带人家把病看了。我有一个远房表哥,在八十年代初严打的时候犯了事。偷了人家的鸭子,就被判二十年,关在田沟煤矿-----一个劳改监狱。他来回奔走,后来帮这个表哥争取了减刑,少坐七年牢。

      他并不是个书呆子,喜欢到处走动,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有机会出去开会,进修,他总是很开心。所到之处,美景美食,必定一网打尽。我们十多岁的时候,他们定过一个认真的三年计划,就是要把我们家三个孩子,从大到小,轮流带出去一次。哥哥第一个,跟着他去了昆明,游览了滇池和石林;我第二,去了北京。不过我不是跟父母去的。他们有个好朋友,一家三口夏天去北京旅游,于是就捎上我;妹妹第三,跟母亲去了上海,期间竟然在上海走失了,把同行的大人们吓得够呛。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计划,也许是我的父母做过的最有远见的一件事。哥哥一度很淘气,现在居然变身户外达人,遨游天下;妹妹去到美国,也将近二十年了。我的双脚,已去到过全球许多地方。我总是想,此生的一大遗憾,就是没有机会带父亲到广州住一阵子,看一看。我在这里还居无片瓦的时候,他就匆匆离去,连孙子都没有看到过。我常常想,如果我带他去旅行,他一定会很享受。

       他没什么架子。在我们面前,从来不摆出家长的威严。我们几个孩子,可以和他随便开玩笑,讲他的笑话,他从不恼。八十年代初,中国的家家户户,开始有了电视机。电视机里放的第一部美剧,就是加里森敢死队,风靡全中国。我这个五音不全的人,现在都能哼出剧中的主题曲。敢死队的成员,每人都有一个绰号,有酋长、卡西诺……,带头那位,就叫“头”。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叫他爸爸,我们都喊他头。直到现在,清明的时候,我和哥哥去看他,都说去看看头。

       有这样一个头在,我们家总是充满欢声笑语。楼上家的孩子到我们家来玩,很是羡慕。他说他在楼上都能听到我们家传出的笑声,而他们家总是非常安静,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当然生活并非只有开心的一面。家里有两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就像并排挂了两颗雷。我小时候经常跟哥哥打架,闹得不可开交。“头”自然要管一管,但大多是高举轻放,很少疾言厉色。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挨过打。哥哥皮,受过一些皮肉之苦,不过大多也是苍蝇拍打打掌心,点到为止。父母二人一个罚,一个哄,红脸白脸,配合默契。

       只有一次,头真的发怒了,哥哥被他狠狠揍了一顿,妈妈挡都挡不住。那次是哥哥私自拿了家里十块钱,被他们发现了。那时候,父母一个人的工资大概是五十块,两个人就是一百块。十块钱,就是这个家庭一个月收入的百分之十。如果说,以前挨打都是挠痒痒,这次就是来真的了。在头看来,私自拿家里的钱,是不可以的。

       哥哥跑了。

       那时候,是冬天。天色暗下来,他还没有回来。我们全家出动,分头寻找。找啊找,嗓子都喊哑了。我带着妹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一处灰烬,我们会守候好久,这会不会是他生过的火呢?那天晚上,哥哥没有回家,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第二天,我和妹妹继续在附近找,妈妈守在家里,爸爸搭车去到贵阳和安顺的亲戚家里找。我们都没能找到他。

       第三天,哥哥回来了。他去了绥阳他保保家。保保,就是干爹。来遵义之前,父母在绥阳畜牧局工作,哥哥和我都是在绥阳出生的。他们在那里有两个好朋友,也是一对夫妻。哥哥出生后,好朋友非常喜欢他,三天两头过来看这个小宝贝,于是就认了保保。

        回来就好。那以后,头再也没有打过哥哥。

       后来,一向健康的头,突然得了肝硬化,消瘦,肚子胀得很大。我和妹妹都在外面,哥哥和妈妈照顾他,直至离去。他回到了农村那个青翠的山沟沟,每年,哥哥都会去看他。今年,我也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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