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床又震颤了一下,我慌忙转身摸了摸身旁的母亲,还有呼吸,手也温热。——这两个月来,母亲经常因为倒一口气而用尽全身力气。我每时每刻都处在失去母亲的不安与恐惧中,夜晚无法安眠。“不要让我成为中年孤儿”,内心一直这样呼喊,却不知在祈求谁。
(文中图片均在家人微信群截取)
2022年10月母亲摔伤前的生活片段骨 折
2022年11月19日凌晨,89岁的母亲在卧室内不慎摔伤,医院诊断为股骨转子骨折。
“我们通常说,这是人生的最后一次骨折。这么大岁数了,保守治疗吧,平卧一个月,你们给她勤翻身,别生褥疮。”——医生的这番话,足以让我崩溃。
卧床后,本来心衰3级的母亲加之疼痛和活动受限每一刻都过得无比艰难,整个夜晚,她都在低声祈求“耶稣救我,圣母妈妈可怜我。”
或许是母亲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或许是我放下一切的精心护理有所成效,或许是南宁温润的气候有利于康复,半个月后,母亲可以推着“学步车”慢慢走路,我欢喜万分。我们与父母终极一生的相守或许就是等待某一刻的角色互换。我等到了,而有些人却永远也等不到。
2022年11月25日母亲能坐起来吃饭新 冠
12月14日,母亲因心衰加重入院治疗,医院要求检测患者和陪护人员的抗原和核酸,我在医院的室外核酸点偶有咳嗽的队伍中排了很久,终于顺利当上“陪护”。
但15日晚,我们同病房临床患者的护工因发烧后检测核酸呈阳性被医院“赶走”,16日清晨,我由喉咙干渴发展至浑身酸痛自知厄运难逃,于是支撑着为母亲办理出院手续,因为彼时,南宁仍谈阳色变,如果我被医院“赶”走,从临床患者的境遇来看,我也根本请不到护工来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新冠病毒感染者亦或是密接者。
到家后,得知我发烧的保姆阿姨戴着厚厚的口罩为我们做了“最后的晚餐”开始居家隔离。楼下的药房被洗劫一空,我一边吃着家里过期的退烧药,一边戴着两层厚厚的口罩,顶着一张买烘干机时的塑料罩照顾母亲。药房里能买到的唯一一瓶“限量版”酒精也都用在母亲的房间。
可病毒确实不是“等闲之辈”,我们所有的防御都是徒劳,12月19日,表面上毫无症状母亲体温却38.4℃。我忐忑着给89岁的母亲吃着药店里能买到的8、9个月的小儿退烧药和退热贴,终也退下烧来,但母亲心衰症状加重,24小时吸氧后仍呼吸困难。
本来治疗心衰的药就很多,如今又开始干咳,母亲吃药吃到饱,没有食欲,没有精神,她的房间,除了制氧机的哄响,没有半点生机。
22日晚,儿子在五花八门的“专家解读”中,发现姥姥此时的症状类似“沉默性肺炎”。我没有叫救护车的理由,就守着气息奄奄的母亲一夜没有合眼,天一亮就去了患者相对较少中医院做肺CT。
摔伤后母亲依然坚持读经肺 炎
此时的中医院还残留着发热门诊,母亲就诊后很快就给出了“双肺边缘感染”的结论,必须马上入院治疗。可患者相对较少的中医院呼吸科住院部的走廊里,也排满了临时病床,一时间母亲只能坐在轮椅上等医院调配,呼吸越来越艰难。我哭喊了15分钟后,医护人员终于在重症监护室的对门,腾出一个女病房的2床,母亲吸了氧,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而接下来,考验我和母亲的时刻才真正来临。母亲心衰后,一直靠利尿药维持生命,因怕身体各器官水肿,平时汤水都很少喝,这整天整夜的输液,她的心脏如何承受得住?
“吗啡吗啡”“关门关门”……因为病房的对面就是重症监护室,我们时刻面对着医护人员声嘶力竭的叫喊,还偶有家属簇拥着送往殡仪馆的亡者。母亲眼神空洞地望着这一切,除了咳嗽,没有半点回应。
我望着着那些等待进入血管的输液瓶,充满恐惧和无助。于是含着泪给家中能开车的男丁拉了一个微信群,和他们商讨着是否应该给母亲由南宁送回长春。因为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不要客死他乡。
“你以为消炎药就管用吗?北京的一个急诊科一天死40多人,这是病毒!不是普通的感冒。”这是查房的医生对临床一个患阿尔兹海默症的阿姨的女儿“为什么打这么多消炎药母亲都不见好”的质疑给出的解答,然后医生护士门干咳着走出病房。
“女儿”一脸茫然,喃喃道:“风控三年,我妈因为长时间得不到锻炼丧失了行走的能力,现在突然放开又无药可医……”
“她都不认识你,你还这么照顾她,抢救她,会不会有徒劳无功的失落。”我避开刚才的尖锐,轻轻的问她。
“有她在我有妈叫啊。就像我们小时候不认识妈妈,妈妈也一样爱我们。”
鼻子酸酸的。
转头看看我的母亲,母亲也正望着我。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缕光。
忽感知,父母和儿女就是彼此的那束光,而我们所有的快乐和前行的动力,似乎都为逐光而行。
“老妈,你要挺过疫情。”
2023年1月1日清晨母亲与舅舅在武汉相聚(房车内)回 家
12月27日,母亲肺部感染好转,终于可以不用输液转为口服药。此时。侄子外甥们都已来到南宁,入院时自己能坐上轮椅的母亲出院时要我们抱着才行。孩子们不知是病毒作祟,要立即带母亲回家,我执意要回家调理。我们战战兢兢的精心护理两三天后,母亲终见好转,可以坐起来念经、吃饭。
为不让母亲有任何遗憾,我们决定租辆房车回老家过年。一则房车内母亲可以持续吸氧,二则可以让她吃好睡好。
31日下午,我们一行5人,在昼夜不停的旅途中跨年。
因为近半年来一向硬朗的舅舅突然生病,被表妹接到武汉调理,母亲甚是挂怀和想念。我们决定走武汉的路线让这两个八十多岁的姐弟俩见上一面。
当2023年的第一缕阳光透进车窗时,我们的车停在了表妹家楼下。分别一年多的姐弟还有舅妈,这三位加起来250多岁的老人,历经磨难在车厢内短暂相聚……
当舅舅舅妈蹒跚着走下车子,我和表妹都悄悄的抹眼泪。是的,在这个流行离开的世界,我们还没有学会告别。
车子行至山海关后,房车尾部室温慢慢下降,到达东北境内,甚至一度降至冰点。我们把所有的被子都给母亲盖上、围住,我穿着单鞋的脚趾慢慢冻到疼痛难忍。我试着把脚伸到母亲的被窝,无力得根本说不出话的母亲,触碰到我的脚后就一直握着不放,直到捂到温热。
想起小时候的冬天,母亲怕晨起的我嫌棉袄太凉,就早早生火把棉衣棉裤捂得温热再喊我起床,冰冷的身体触碰到温热棉衣时的那股暖流一直都在。
父母在,今夕似往昔,各种牵绊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何夕又何夕,纵有柔情万丈也只余孤独归途。
2日上午,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回到老家与家人团聚,只是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兄长,只能吹他吹过的风去相拥,走他走有过的路去相逢。
“哥,妈回家了。”
今天是1月23日,母亲可以下床走路,吸氧时血氧饱和度93以上,血压偏低,心率不齐……
冰雪虽未消融,但疫情已跨越严冬。
“春天来了。老妈,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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