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再临

      于小余醒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扭头看见旁边的李彻已经不在，坐起来冲门口喊了几声“李彻”，没有回应，看来是出门了。被子里还有点余温，应该刚出门不久。于是翻身下床，准备给自己炒一个蛋炒饭。

        于小余一只脚伸进拖鞋里，另一只脚四处寻觅了一会，又蹲下来从床底掏出另一只后趿拉着拖鞋向厨房走去。拉开冰箱，橘黄色的光线让她觉得有些暖，翻找一阵过后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鸡蛋，青椒，胡萝卜还有昨天剩下的米饭。

        其实于小余一点也不喜欢吃青椒，但是李彻每次去超市都会买些青椒回来，美其名曰营养均衡，然后吃掉她买的红椒。这几乎可以算是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分歧，当然于小余每次还是会默默地吃掉青椒，不过好在李彻一年也去不了几次超市。

        吃过蛋炒饭，于小余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准备玩玩手机追追剧，还没打开手机就听见卧室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不是自己的，是李彻的。于小余走进卧室，拿开枕头，果然是李彻的手机，

      “估计是出门忘记了吧”

      于小余这样想着，接了电话。

        “喂，张舟啊，李彻他......”

        没等于小余说完，张舟就冒冒失失地打断了她。

        “小余？小余哦，我就是打电话来问问李彻是在家吧？我和他本来约好上午11点见来着，你看现在都快一点了，他也没来，这么多人消失，我怕他也出什么意外，他在家就好。”

        于小余一瞬间有点不明所以，

        “嗯，李彻他估计是出门忘拿手机了，等一会吧，他估计发现没拿手机在回来的路上呢，他回来了我再告诉他你打过电话好吧，现在他没手机我也联系不到。”

        电话那头的张舟沉默了一会，像是说错话似的，结结巴巴地挂断了电话。

        于小余这才点亮自己的手机，也是铺天盖地的消息，不过她的目光停留在最顶头上的一条新闻

“最新快讯：218个城市突现白光，千万人类凭空消失”

        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于小余才在恍惚中摁开了电视，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报道“白光”，也才发现窗户外不同以往的喧闹，一瞬间电视里现场视频的尖叫，门外楼道里此起彼伏的巨大关门声，街道混乱的车笛还有大脑内部的轰鸣都混在了一起。

        站在电视机前的于小余转身走向沙发，拿起手机开始回消息，李彻的手机依旧在旁边不停地震动。她感觉自己在沙发里越陷越深，更多的细节显现，李彻今天出门没穿平时常穿的那双运动鞋，也可能他买了新鞋；他出门没带手机，没带钥匙，他经常这样丢三落四......可是再环顾一周，这个家里却再找不出更多李彻的痕迹，于小余这才意识到李彻不过才回家一个月，而自己对这样一个认识十年的男友的了解程度居然都凑不出一个排比句。

        三年前李彻辞职去了邮轮上工作，开始是普通的服务员，后来是客房经理，每年都至少有八个月在海上飘着，两人几乎没有联系。对于分开这一点李彻和于小余有各自的解释。

        出海前一天李彻语重心长地跟于小余说，自己再不离开这就要长在这了，于小余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在乎，她不是感觉不到李彻的不快乐，她也不快乐，这半年自己仿佛每天都被李彻掐着脖子———精神上的，她们是时候分开一段时间了。

      于小余和李彻学生时代就在一起了，高中，大学，工作，一直都没分开过，算是同学群里的明星情侣，大家都羡慕着，每次聚会也都不忘叮嘱“可千万不能分手，不然大家都不相信爱情了！”

        于小余却期待着李彻能尽快跟她提分手，她们之间没有矛盾，她说不出口。结果显而易见，李彻也同样开不了口。两个人把日子过地像是扭到手腕，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样的情况在李彻离开后好了很多，他们默契地选择了不动。

        事实就是李彻和于小余都是那种不能靠的太近的人，自从李彻离开后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候，时常感受到很久见不到才会有的那种想念。

        回复完所有的消息，再从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中解脱出来，外面的喧嚣已经渐渐平静，此起彼伏的只剩下警笛声，救护车，消防车的声音。在巨大的打击后群众都显得异常平静。李彻的手机也没再响了，于小余没打开他的手机，不知道如何回复，也不知道密码。

        还能怎么回复？不就是人没了，和其他凭空消失的几千万人一样，人间蒸发。

        于小余觉得自己对于李彻消失这件事可能过于平静了，但是在如此一个人类危急存亡的关头再故作慌张实在没有意义。谁能保证白光不会再来一趟，把剩下的几十亿人一道给带走呢？

        也许十分钟以后自己也没了也说不定。于小余打心底里期待这样的事发生。可如果今天是于小余被光带走，李彻留下来了，一定又是另一番光景，他一定还是能把日子过得很好，每天像打鸡血一样的热爱生活。于小余这样想着，越想越丧，干脆就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直到浓重的黄昏彻底把沙发上的人淹没，人类最原始的饥饿欲望催促着于小余给自己炒了盘鸡蛋，吃饱后的于小余意识到，只要没有飞来横祸，自己一定长命百岁，领悟到这一点后令她既欣喜又沮丧。

        餐桌正对着窗户，抬头能看见外面的景色，于小余觉得今天的夕阳和自己盘里焦黄的鸡蛋格外相像。

        “叮咚…”

        门铃响地格外突兀，把于小余从黄昏的幻想中一下子给拽了出来。于小余舒展了一下在椅子上蜷麻的腿。踏上拖鞋快步走到门边，很好奇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按门铃。

        打开门看见的却是满头大汗的李彻，在已经接受李彻消失的于小余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人还有些难以接受。于小余看着李彻粘在额头上的刘海，猜想他应该是走楼梯上楼的，小区业主群里有人在说停电了，14层，应该是累坏了。

        李彻喘着粗气，踢掉鞋子，穿着袜子就冲进厨房，拉开冰箱，打开一罐可乐，一口气喝完。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于小余看着李彻这一套流畅的动作，就好像白光没有来过一样，所有事情在这一刻恢复出厂设置，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欣喜与失落。

        李彻没有注意到走神的于小余，自顾自地说到：“靠，又忘带手机，地铁开一半驾驶员不见了，我一路从市中心走回来的，车也打不到，外面路上都乱套了，我钥匙也忘带了，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你也不见了我只能在楼道里过夜了…”李彻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于小余都没有听进去。

        “你不应该喝这么多可乐。”于小余看着李彻手上已经快要喝完的第二罐可乐，她一直在想关于可乐的事。李彻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发出一声愉快的轻叹，用刚拿过可乐湿漉漉的手揉乱了于小余的头发，另一只手熟练的把可乐投进了垃圾桶。

      其实于小余自己也很惊讶和李彻这样各聊各的居然也能聊下去。

      李彻坐在旁边不断地回着消息，于小余这边就清净很多，默默地刷着微博，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才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就来电了。

      晚上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两人也没怎么看，电视里播着关于白天那道白光的新闻，于小余和李彻都各自玩着手机，没有聊天。大家其实多少有点被那道玄乎的白光吓着，等到事件平息了才恍惚想起来后怕。

        电视里女主播的语调依旧毫无情感，大概就是通报一下消失多少人，哪些重要的人消失了，经济损失，国家紧急会议什么的…白光怎么来的依旧是个迷，各路谣言在网络上分析地倒是像模像样。

        “紧急通知：”电视里的女主播收到后台新递来的手稿，加快的语速让于小余和李彻同时抬起了头，“紧急通知：经专家组统计研究得出，目前消失的大部分人都是夫妻，情侣关系，所以专家组认为白光带走了降临区相爱的人。剩下未被带走的人是否就不相爱这一点尚未得到专家组证实…”

        女主播念完后眼圈有些泛红，转头看见热搜榜她的绯闻男友正在直播给粉丝报平安。                       

        电视里正播着白光闪过的画面，嘈杂的环境音响彻整个客厅，于小余扭头看见倚在沙发上的李彻正低头看着自己，四目相接，眼中闪过相似的迷惑，然后又恍然大悟，只顷刻间，仿佛白光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