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我从豆瓣阅读里买了本王小波的杂文全集。过去从未读过他的文章，但听闻凡是有点公民意识而又沾过些墨水的青年，都读过王小波。我自认为还是有一点点公民意识，但既然没读过王小波，自然只能推导出“我毫无墨水”这个结论。作为大学本科毕业生（其中水分暂且不论），文盲这点我可不能忍。抱着肤浅的好胜心，我从支付宝中取出珍贵的6个软妹币给了豆娘，昂首挥别文盲时代。
不过买了不看，终究仍未脱离文盲。在第二天的午饭时间，坐上街车后，我便拿出了手机，读起了新书的序言：
“……伦理（尤其是社会伦理）问题的重要，在于它是大家的事……”
我努力地将视线集中在手机的屏幕上，背景音依旧是两位同事关于DOTA的高谈阔论。
“……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傻有时能成为一种威慑……”
序言才刚到第四页，但奇怪的是，我已开始变得焦躁、不耐烦，急切地想要切换到微博、人人或知乎那种充满着短阅读的轻松环境。视线在行段间游曳，手指在返回键边犹疑徘徊。
“……人要永远做小孩子虽办不到，但想要保持沉默是能办到的……”
“点进来发现太长，不看了”——我的虚荣心不允许我做出这种明显的文盲行为。我尝试跳到正文的第一篇《沉默的大多数》来重拾耐心，胃部却以饥饿向我抗议。
“……先吃掉柔软的橡皮，再吃掉柔韧爽口的铁皮……”
起初的阅读现在只剩下认字。我开始出现了各种用脑过度的症状，双眼干燥酸痒，前额与天灵肿胀发热，若是在漫画中，头上怕会出现几缕青烟。
“……幼年的经历、家教和天性谨慎，是我变得沉默的起因。”
庆幸的是，文章的第一节与街车同时到站。我大吁了一口气，焦躁与头痛逐渐散去，但心中的不安却无法消弭。从金街到登打士，街车只需要五分钟。
“无法静心阅读长文章”、“对长文章有阅读障碍”，这是很明显的文盲症状。而经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学习以及四年大学深造的我，照理绝不该是文盲。我只得怀疑是某种特别的疾病，导致我的此般退化。但凡怀疑自己有病的人，都会翻遍医书，依症状找病名，依病名断病况。而在包含相似症状的病中，又以损害严重者优先。譬如咳嗽而多痰，不可能是感冒，多半得是肺痨；若头痛又流鼻血，那肯定是脑动脉瘤。鉴于我近日久咳多痰多鼻血，再加前日的头痛，必定是两病兼之，恐怕性命垂危矣。当然，这毕竟不是一个具有科学素养的程序猿该采用的方法，而我的病大概更偏向于精神方面。思来想去，还是先把已有症状列举出来，再做判断：
- 读短文毫无压力，读长篇缺乏耐心。平时常看2000字的长微博、长回答，但一遇到书籍或论文便开始急躁。近来所读书中，一年前所买的《娱乐至死》只到第七章，而友人两年前所送的《第二十二条军规》至今只到第二章（均英文版）。
- 视频专挑24分钟以下的，多过半小时谨慎考虑，多于一小时直接排除。除非在影院内，否则无法静心地将完整地看完一部电影。往往十多分钟到一小时后变无法集中，转看时间更短的节目，如锵锵三人行，或动漫、剧集等。
- 面对长文、长视频时，往往是会因进度慢而放弃继续下去。视频播放期间会不断地查看进度条，阅读书籍的时候会经常地检查剩余页数（若是电子书籍，也是看进度条）。
- 若是阅读、观看对象是分成多个不连贯、不关联的部分组成的话，即便总时间很长，以上症状仍不会出现（比如各类短篇集）。
罗列至此，内心忽然获得了某种莫大的满足，仿佛是这些记录能为中国医学界的发展做出重大的贡献。我想试着为我的病起个专业的名字，但术业有专攻，而且我毕竟已经退化成了文盲，实是力所不及。姑且取名为“线下阅读焦虑症”（改自“网上阅读焦虑”），以慰藉文盲的一颗伪专业的心。
2013年3月27日
*网上阅读焦虑是一种在网上阅读时产生的焦虑情绪，多因网络信息量大，而自己又拼命想与网络更新同步而造成的困扰。--百度百科 情况和我还是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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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来想写个严肃点的话题的。比如：
“我开始觉得，想做事情太多，拥有的时间看起来太少，为减少时间的浪费，自己不自觉地培养出快节奏、短时间的阅读观赏习惯。这种习惯，却又让自己开始失去静心阅读的耐性，错失了许多获取更有价值的事物的机会。另外，短不仅是时间上的，更是它所提供的快感、满足度上的。当自己尚未被这些“短物”满足的时候，就会主动找更多的“短物”来填补空缺。这常常会花费比看电影、看小说这些“长物”更多的时间。而由于“短物”们内容上不联系、不连贯，只能供给娱乐，难以提供更高价值，反而让更多的时间被浪费，违背了我的初衷。”
——但我还是放弃了，不说我（粗糙地）现学现卖了《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的观点，身为码农平时不怎么码人字，连上面的那篇酱油文都耗费了我六、七个小时，还哪敢在身边那群文艺男女青年面前大胆造次，奢谈实事？
不过前日在车上的经历确实让我着急了一把，深怕自己真的变得无力读书，不再长进。幸好当天下午我又花15分钟把文章给重新读完了，总算证明我尚未病入膏肓。现在想来，那天应该是我太饿太困所致，这说明学知识一般还得从填饱肚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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