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校是建设兵团的学校,叫做华山中学,但西岳华山又不在新疆为什么又要叫这个名字呢?说来也算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因为我们第二师前身是西北野战军第二军第六步兵师,部队番号叫做“华山”,学校为了纪念它的丰功伟绩也就起名叫做“华山中学”了。
只要在这个学校上过学,那就一定对两件事记忆犹新。一是支农劳动,捡辣椒,二就是学习民族舞蹈,麦西莱普。
捡辣椒合影我们在初二和高二这年,所有师生都要进行为期十天的支农劳动,一般情况下就是组织着去各个团场捡辣椒,这种活动一般每个师生都要参加,学校对外宣称是为了让我们体验爷爷奶奶那一辈在新疆创业的辛苦。
活动前几天同学们就躁动起来了,那些常年生活在城市的同学有的异常兴奋,有的则使出十八般武艺开始请假,而那些从各个团场考上来的同学则显得平静得多,我属于在团场出生在城市读书生活的,介于二者之间,内心兴奋而表面淡定。学校对于这个活动还是蛮固执的:除非有重大疾病,否则一律参与,请假要有市里两家三甲医院的证明。
我们校长可是顶着巨大压力做这件事的,话说有不少家长还告到了教育局,说学校虐待学生,我家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呢!可校长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却是极其认真,甭管你是师长还是局长的儿子,想要留在我们学校上学就必须参加,否则可以去别的学校就读。
那些不想去的同学在活动前两天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在操场上打篮球就像脚底下踩着风火轮一样,可到了活动前一天就突然“一病不起”了。“老师,我感冒,咳咳咳......”“哎呦,老师,我拉肚子。”“老师,我,我,我流鼻血。”甚至还有“老师,我不能看见红色的东西,看见了眼睛痛。”好吧,那学校就准备了随行医生,还时刻准备着小轿车,等你实在不行了,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到医院。对待那些对辣椒过敏,看见红色就眼睛痛的同学,学校采取的措施是:先拉你到辣椒地实验两天,如果情况属实再把你送回来也行。不过一般情况是去了就被“治”好了,简直比医院还妙手回春,眼睛也不疼了,也不过敏了,医院的生意竟然都被学校抢完了。
既然我们以前是部队的前身,既然是支农劳动,那做也要做出个样子,只不过很多从小城市里过惯了的同学还真没见过那架势:寝室就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一百多个人的大通铺,而且根本没有床,就在地上铺上草席,把我们带来的褥子铺上去,组成属于自己的一块栖身之地。周围全是灰尘,还散发着一股霉味,角落里都结着蜘蛛网,甚至有几只癞蛤蟆一看见我们,就兴奋地跳来跳去。
辣子地里,同学过生日一些城市来的女生当时就哭了,稀里哗啦地,不哭的也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恨不得自己现在就一病不起,叫个救护车赶紧被抬回去。而团场来的同学们则淡定很多,该铺被子的铺被子,该帮忙的帮忙,当然还有该嘲笑的时候适当嘲笑一下城里来的孩子们,激发他们克服恐惧的欲望。
高二捡辣椒那年我们班和体育班分在了一片区域,这些家伙比我们高大许多,强行把我们挤在一个小角落,窄得要命,但我们也不敢埋怨什么,我们的那点空间小到什么程度呢?第一天晚上我把手臂屈在胸口睡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一动没动,还是那个标准的姿势,酸痛得我一整天都抬不起手。
在那段艰苦的岁月,每晚我们近12点才睡觉,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了,新疆和内地可是有时差的呀!我们八点多天才蒙蒙亮呢!起床后赶紧馒头就着咸菜或者菜叶子汤,咕噜咕噜地喝完,然后步行到辣椒地,分配任务,热火朝天地就干起来,一刻也不能停歇。
辣椒很矮,我们需要跪在地上或是蹲在那里,把尿素袋放在两行中间,不停地捡,从每一棵辣椒枝上把红色的辣椒捡干净,一袋捡满换另一袋,慢慢往前挪。第一天只是适应阶段,第二天则需要火力全开,每个班都要争荣誉,夺红旗呢。一般每个人一天最少要捡五十米,班主任告诉我们红旗就插在五十米的地方,捡过红旗才算完成自己的基本任务,可我总觉得这个红旗插得有点远,可能有七十米,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班主任把红旗插在了足足九十米的地方!这么夸张,怪不得能当政治老师呢!
有的辣椒行因为滴灌的管子爆了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总是稀稀落落的,完成任务没什么困难,有的则像打了鸡血一样,疯一样地长,一棵紧挨着一棵,枝叶繁茂,恨不得连叶子都不长,长的全是红彤彤的辣椒,这是农民们最爱看到的,可我们心里却希望长得全是营养不良的,最好是什么也别长,一路秃到头。
我们在辛苦地劳动中午学校会来送饭,提着那种虎虎的大铁桶,送的要么是米饭,要么是馒头,反正都是配着麻将模样大的肥肉炖白菜,真为这些做饭的女老师担心,你们当时是怎么嫁出去的呢?只有一次例外,校长看我们干活太心疼,让食堂大叔阿姨把学校小湖里养了好几年的鱼全捞出来,给我们炖了炖。
捡辣椒这种事很机械,需要不断重复一个动作,做久了就很枯燥,往往到第六第七天就开始怠工起来。有的坏家伙竟然把自己那行的辣椒连根拔起,扔到别人那里,有的甚至连辣椒带叶子一起撸进了袋子。不过谁叫这活儿确实累人呢?为了捡辣椒,我们一个个被晒黑了一圈,女同学们那细皮嫩肉被磨得生疼,而男同学们则心疼得要命。
虽然是金秋九月,但秋老虎却一刻也不愿放过我们,待到热得不行了,我们就央求地主家帮忙买冰镇可乐,辣子地远离小卖部,地主儿子就老虎大开口,问我们要五块钱一瓶,整整翻了一倍!可此刻,我们在南疆毒辣的太阳下煎熬,一切在这万般炽烈之中都显得迟钝异常,连风都被吓得躲了起来。而我们想象着清凉顺着嘴巴、肠子直到胃里,然后化作一个个分子涌到全身每一处汗毛,还没喝到嘴里灵魂都冰凉湿透了,现在是需求决定价格嘛,五块也就不多了,更何况是瞒着老师的黑市交易。而等到地主儿子把可乐买回来,小伙子们跟没喝过似的,你一口我一口,变得各不嫌弃,一会儿就分享完了,我们这些城里学生的做派真让地主儿子开眼了。
像这样的活动,我更体会到一句古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个女生对我说:“李毅,李毅,我们班女生都说你唱歌最好听了,过来给我唱几句吧。”我一听还有人夸我这个四音都不全的人唱歌好听,赶紧屁颠屁颠跑过去。“你会唱什么呀?”姑娘问我。其实我真不会唱什么,想了半天没想出来。“那我就给你唱个国歌吧!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唱完一曲,她竟说好听,还要我唱,那我就继续唱个共青团之歌吧,就这样伴着我嘹亮的歌声,我们一下午捡了近一百米,最后她得了“捡辣椒小能手”,而我,第二天苦苦补着我没完成的任务,连饭都不敢吃,真是虚荣害死猫呀!竟然真的相信有人喜欢听我唱歌。
劳动完后的合影有时候班里为了争个荣誉,天都黑好久了还不肯回去。我们一行人走在团场的野路上,农田一望无际,旁边是高大的白杨,白杨整齐列着队伍,守护着田野,夜渐渐暗了下来,星光开始闪烁,布满天际,把世界笼罩在一片宁静与自足之中,这时,在我们只关心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时候,高考、升学,一切的一切和我们都撇开了关系,但我们又是那么满足,一天的辛劳结束,汗水化作欢歌,响彻夜空。即使晚上回去还要躺在条件那样恶劣的通铺,即使还要忍受昼夜巨大的温差,即使那旱厕臭得连狗都不愿接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在劳动过程中,男孩子帮女孩子拿个包啊,或是感冒发烧关心几句,提个袋子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可就是这样一件件小事让纯情的我们眼里明显多了几分暧昧。即使在中国西北部这个满眼荒芜的地方,即使每天要面对艰巨的任务指标,即使这是个根本不适合恋爱的秋季,可什么又能阻挡爱情的到来呢?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发生着。
请不要拍干活的我在一分钱也不给我们,还拼命干活争荣誉的日子里,这些艰辛,这些早出晚归,这些跪在地上腿脚的酸麻,一幕幕就像酒曲,混进时间,越来越醇厚,让人回忆无穷。也许我们所经历那些不堪真的可以变成以后最宝贵的财富吧!
干活中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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