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

依食而居，一切有情。

眷恋着一茶一饭的光阴，并非当时的食物极度美味，但若缺少，总不够完满。想起父母，念到家乡，思及过往，记忆总是被各种食物填得满满。舌尖藏着一本食谱，即使经年之后，邂逅那种熟悉的味道，食谱里的美味情缘也会瞬间倾泻。

隆冬的夜里，缩在床上想家，打电话告诉爸爸想吃他做的粉蒸排骨。电话那头是带着几分得意的安慰：“好，回来就给你做。”挂断电话，仿佛看到揭开锅盖的刹那香气在厨房炸成蘑菇云。软烂脱骨，肉质红嫩的排骨堆了一盘。盘底浸出骨油，明晃晃的琥珀色。第二天起床时也怀疑昨晚并非睡着，而是饿晕了。肉香四溢的记忆总叫人不能自拔。

砧板上剁出的咔咔声，水龙头下溅起的哗哗声，油锅里炸开的滋滋声，炒菜时锅、勺的碰撞争吵，饭桌上的觥筹交错，细碎闲聊，小酌言欢都是家的言语。耽溺其中，倍感安全和舒心。几道分量实在、卖相平平却鲜香味美的家常菜就是家乡风物的缩影。尝过这些，才算重返故土。在异乡的日子，每次看到网上分享的家乡美食，必会义不容辞转发，仿佛这些才是家乡的图腾。而最能“激起民愤”的方法莫过于深夜在朋友圈晒出肠旺面、丝娃娃、羊肉粉、豆腐丸子……图片下的回复夹杂着垂涎的艳羡，更联络了乡情。

饮食男女，皆有所忆。看过的风景或许早已模糊，味蕾却始终忘不了经历的岁月。童年是糖葫芦的甜酸，懵懂悸动是巧克力的甜苦，老友重逢是火锅的热辣。食物又成了人生旅途的坐标。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每个人都活得那么独立，遇到一个愿意与你分享饮食、分享人生的人太不容易。或许爱一个人，不是用心，也不是用大脑，而是用胃。突然有一天，胃丧失知觉，不再听从召唤。甜筒冰激凌下注满巧克力的尖底，刚切成两半的西瓜中间剜出的最甜且没有籽的一勺芯儿，正好煮9分钟的糖心蛋里汩汩冒出的热蛋黄，泡芙里丝滑香浓的抹茶卡仕达酱，盘子里仅剩的一块肥瘦适中吸饱酱汁的红烧肉……从前钟爱的食物，都心甘情愿给另一个人，那便是爱了。对于我们父母辈而言，做菜也许是必备的生活技能，可是“90后”、“00后”中会的人就不那么多了。因此，若有愿意为你洗手做汤羹的人，千万不要辜负。做菜的人有几个没被快刀热油欺负过？有几个是天生就做得一手好菜？不知自己吃下多少“黑暗料理”，才换来一道拿手菜。所以，勿吝惜赞扬。

有人说最近很火的《一人食》小短片，是一种孤独的美学。我却觉得它更像一种自我表达方式：胃里饱了，心也不再空落落。吃得凑合，过得随便；吃得精巧，过得细致。做菜只为取悦自己，省去了迎合他人口味的诚惶诚恐，更容易窥出洞天。

酸甜苦辣的记忆片段，聚散离合的烟火人间。浪漫、温情化为日常，填饱食欲和情欲。忘不掉的是味道，更是那些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