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老家有套房

农家小院，梦想开启的地方

昨天应小区朋友邀请，到他乡下的小别墅一聚，5公里的国道，16公里的高速，5公里的乡村小道，半柱香的样子，我们就进村了。一排排的乡村别墅坐落在这蓝天碧云之下，饱吸天地之灵气，尽收日月之精华；前有庭院，假山凉亭，绿树成荫；后有菜畦，奇花异草，果蔬满园；村口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河水清澈见底，不远处有几个村妇在河边浣洗衣服；再远点是一大片稻田，一阵微风吹过，稻浪随风而舞，犹如天上的仙娥；再远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朋友说小时候就在那里打柴，担回家烧火做饭。朋友打趣地说，曾经一直想逃离的地方，今天变成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城市人眼中的香饽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们刚下车，朋友就兴致勃勃的带我们去参考他的小别墅，小洋楼总共三层，每层大约100平米。一楼进门是一个大客厅，实木沙发散发着贵族气息，茶几上的水果零食让人垂涎欲滴。沙发旁是一方精致的茶桌，朋友每月会约上三五好友过来品茶论道，或谈生意，或续友谊。客厅左边是一个大卧室，住着朋友年过古稀的父母，南方梅雨季节潮湿，朋友用了最好的材料防潮防湿，只为让老两口的晚年生活过得幸福舒适。卧室旁是一间大厨房，女主人今天忙进忙出，特别好客，又是端茶又是递水，中午我们享用了最丰盛的美食，蔬菜是自己园子里种的，柚子是自家树上摘的，桂鱼是自己鱼塘里捞的，土鸡是自己家养的，白酒是十年前用自家谷子酿的。茶桌后面是一扇屏风，屏风后是浴室和卫生间，特别大，我妻子看了啧啧称赞，她就喜欢大淋浴房，疲惫了一天，回到家，把身子全部放在偌大的浴缸里泡泡，会让人瞬间瘫软，神清气爽。二楼楼梯左侧对面是主人的主卧，布置的特别雅致舒适，看得出来，朋友夫妇是非常热爱生活的人。主卧隔壁是朋友女儿的闺房，白墙粉床，朴素典雅。闺房旁边是一间书房，刚进门，一幅韩愈的治学名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映入眼帘，书房藏书不多，但都是经典，窗明几净，书架上整整齐齐。三楼是朋友给儿子准备的婚房，两室一厅一卫。楼顶是宽敞的天台，举目四望，可以看到苍郁的山，弯弯的河，金黄的稻，盛开的花。此时，远方送来一阵微风，犹如小时候，妈妈摸着自己的脸。朋友说，中秋节就在天台上赏月，一家人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特别惬意，我听了煞是羡慕，可不是么。

我心想，这样一套别墅全部下来，造价加装修怎么也得3-500万吧。朋友故作神秘地说只花了80万，当然不包括自己家人的人工成本，这年头小工工资不低，朋友说这部分如果全部请人，得花十几万，只会多不会少。朋友还一再说，家里的物件都不贵，都是在某购物网淘的便宜货，随行的朋友开玩笑说能把地摊衣服穿出高端大气上档次也是一种本事。听完朋友的介绍，和欣赏完朋友的别墅，我心里有个沉睡多年的梦想，又被激活了。我老家也有块500多平方的老宅基地，上面老房子已经快15年没住人了，风吹日晒，年久失修，基本荒废。曾经我一直认为老家有套房，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成本太高，用处太少，我们的生活圈子早已脱离了那里，故乡已容不下我们。今天，完全打破了我固有的思维。偶尔离开喧嚣的都市，带着妻儿老小到乡间别墅小住几天，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此时，我想起欧美的朋友曾说起，他们每逢周末，虽说不是万人空巷，但至少大部分人会到乡下去度假，短则1-2小时车程，长则3-5小时车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世事难料，我曾经是多么想逃离那贫穷落后的地方，铁了心想远离那三间泥巴房，拼了命想在城里买商品房。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半部分时间都是和土地打交道，他们深深地爱着这块熟悉的土地，但内心深处又总想逃离这块土地，因为再怎么努力都是食不果腹，每个学期都在愁我和妹妹的学杂费。 看着城里人的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儿。他们自己没那个勇气离开这块粘着他们的土地，他们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也许是我自己的努力感动了上天，也许是我的祖坟真的冒青烟，我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理所当然也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当老人家第一个伟大的梦想得以实现，他们又希望我大学毕业后，待人要和善守信，工作要勤勤恳恳，切莫惦记着家里的责任田，早日在城里落地生根。在农村人眼里，在城里工作充其量算落脚，买了商品房才叫生根。

我是农民的儿子，和我类似的，在城里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是一群非常特殊的群体—城市农民，说特殊，是因为我们是非常矛盾的一群人，你说我们是农民，好像不是，我们在城里有房，有工作，身上已没有了泥土的味道；你说我们是市民，好像也不是，我们心里老是记挂着老家的那一亩三分地，梦里总割舍不了老家那三间泥巴房。

曾几何时，城里有套商品房，这应该是很多城里农民的梦想。曾经为了娃在城里有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也为了自己在城里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再为了租房而东奔西跑叹气惆怅，也不用再受某些房东仗势欺人看不起乡下人的这份窝囊气。只为争口气，全家齐动员，省吃俭用，砥砺前行，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攒够了首付的房款。从此，背着十几二十年的房贷，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卑微地生活着，不敢轻易地换工作，不敢对生活质量有过多的奢望，买点东西也得再三掂量，但他们心甘情愿，他们做梦都在偷乐，他们有了新的身份—市民。这份荣耀就像二十几年前，农村的孩子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农村户口甩掉，只为能吃上一口商品粮。

人生用斗转星移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当年的80后，一眨眼，在城里已默默地奋斗了将近二十年。虽然他们大部分实现了有车有房有存款的梦想，但他们总是忘记不了故乡泥土的芳香，以及留在他们骨子里的那份特殊情感，内心从未忘记我是某个村的村民，我是某某村民的子女，那里有我住过的房，那里有我犁过的地，那里有我熟悉的人，那里有我走过的路。所以当生活稍微有了着落，这群城市农民就开始琢磨，如何在老家建个房。虽然他们很痛苦，内心很纠结，刚刚摆脱了房贷的压迫，本想快快乐乐地生活，但实在忘不了每次回故乡，父老乡亲的旧话重提，纵然城里有房千万间，那都是徒劳，因为那都是别人的地，落叶归根不切实际，犹如空中楼阁，无根之水。说白了，那些都是虚的。还是要回农村建个房，叶落归根，那是中国人一生的向往。曾经，他们是多么羡慕，我们这些年轻后生在城里买房。

以前老人家要我回去建房，我总嫌他们唠唠叨叨，死要面子活受罪，有这些钱，还不如拿去投资，或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点。今天我觉得在乡下建套房，其实也挺好，不仅仅是为了面子，也不仅仅是想着叶落归根，而是有机会能常回到我们梦想开启的地方，闻一闻那熟悉的味道，看一看那儿时走过的桥，这些足够提醒我们，走得再远，都不能忘记来时的路。你还是农民的儿子，勤俭持家，和善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