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月升凌空微微亮

爱之城

42、月升凌空微微亮

临近除夕的前一个月，陈柯儿辞掉了酒店前台的工作，迎着春运的早班车，回了家乡，她毕业了，未来该有些什么规划，现在的她仍然一无所知，需要选择的年纪让她充满了迷茫，一切皆在且行且思中行走着。

下了客车拿好行李，陈柯儿沿着村西口笔直细长高地上的水泥路面，两边是低洼的同样细长的浅坑，路面不平的弧线起起伏伏爬延到村口。这是一条高出了旁土半尺的石板路，高出了土地的新生，是时代在前进的步伐，新路存不上大的水花。

它只得很少的挽留这大自然赋予的滋润，它型成后的汲取是很少的，陈柯儿拖着行李箱沿着中间笔直的分割线，两旁的小枝丫滴翠环绕，叶在风中哗啦作响，它们错落有致的交错，碰撞着歌唱着。有一片落在了她头上，又一片落在了她行李箱拉链旁，她温柔握下那片发间绿叶，放在了箱子上那片旁边，它们互相依偎着，她默然地注视它们，再看看周围光与影叠绕的光景，放开了眉头闭着眼，陈柯儿深吸了一口气，她轻闻着风中麦浪的气息，一缕笑意划过她的脸颊，飘向碧空如洗的天空，她低着头看看明净的坑中水面，清新的也显着风尘之意。

来到离北出村口隔着几座屋落不远的院门外，一个中年男人正掂着铁皮桶往村口走去，她笑盈盈挥手招呼道:“早上好，广叔。”

男人放下铁桶，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少女，“哎，这不是柯儿吗，大姑娘了哈，亭亭玉立，出落的水灵灵，都快认不出来了，看这大包小包的，刚从外地回来吗。”

“是的，广叔，在上海那边实习期满，才回来的，刚下车。”那是绵绵的却又字眼清晰的嗓音，恰似雨水滴答竹叶一般，萦绕在耳畔之间，听到这，中年男人和气地摆摆手说:“哦，那快快，赶紧回家吧，背着包也怪累的，你爸妈这几天一直念叨着你啥时候回来嘞，他们俩见到你一定会开心坏的，进家吧。”“好的，那广叔你去忙吧，我在摸钥匙呢，这就进啦。”说着从淡蓝色背包小兜里掏出了一小串钥匙来，翻找到需要的一支。

“好，你赶紧进去吧。”

说完，中年男人低头扒拉一下铁环，掂起桶继续往村头走去，瘦削的背影迎着朝阳显得格外坚毅，佝偻的身形上似背负着数不清重量的担子。村口不远处空旷的广场地带一角，有一个大型的垃圾铁皮箱，中年男人便是往那倒。陈柯儿一下就摸出了最熟悉的一只尖尖的精美纹路的铜制钥匙，插进眼前深红色的铁门中间的锁眼里，吧嗒应声而开的锁芯，她推门而入，先是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院落，而后掂着行李箱跨过门槛儿，昂首阔步的向北屋走去，家永远是让她最自信的地方，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何雪梅从灶台旁快步走至厨房门口，探出头看了一眼进门人，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

蓦然褶皱的眉心像开了花一样舒展开来，那样子像是在暗处太久的低垂向日葵，突然间迎面撞上了阳光。她顾不得手上面粉随意往围裙上蹭了蹭，解开襜衣随意搭就在窗户旁的架子上，赶忙接迎七女儿的归来。

“又瘦了。”率先开口的何雪梅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双手已经接过行李箱往里屋走着，陈柯儿看着面前有些佝偻的背影，收起一路上对未来远思的心绪，轻快地回应道:“还好啦，你宝贝女儿在外面还能饿着自己嘛，再说从小就没胖过，略略。”

听着看着七女儿的音容笑貌，女大十八变，她的眼里满是宽慰，一个个孩子都长大了，最小的也到成家年纪了，眼底难掩不舍之意，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北屋右手边偏屋。

“你个臭丫头，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你从小这毛病就没改过。”

刚把行李箱放在一处墙角转身走到女儿跟前拂了拂她鬓角的长发，然后食指在她的脑门上轻按了一下说：“你啊每次都是突然出现，你妈我年纪大了，不经吓的，以后发个信息妈妈提前去村口接你哈。”

陈柯儿灵巧地挽住母亲胳臂，两人一同坐在了床边，她把脸庞贴向那显得枯瘦的肩膀，撒娇着说:“妈～我这不是给您一个惊喜嘛，提前给你说，你又该担心啦，然后路上老是给我打电话，追问到哪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坐客车一般喜欢清静，什么叫清静懂嘛，就是不接受任何信息，要么看风景呀，要么睡觉呀，反正就不看手机，嘿嘿。”

何雪梅左手轻拍着女儿挽住自己臂弯的手背，目光里满是宠溺之色。

“你呀，我这个当妈的真是拿你没辙哦，从小到大就你最皮。”

说着，手指刮了刮女儿细长的鼻梁，眼神移向窗外，心想：“七女儿和自己年轻时候最像，玉貌花容，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眼睛，宛转蛾眉，双瞳剪水。这次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在附近庄里给她盘算个好婆家，女大不中留啊，也到了年龄，正好今年毕业，就尽量不要让她出去了。关于女儿的终身大事，与她爸也商量了挺长时间，一致同意在家乡给她安排一门婚事，毕竟离得近，方方面面有个照料，知根知底，等空闲了，和柯儿商量商量，先探探她内心的想法，孩子毕竟大了，有自己的态度，凡事不能太强迫她，然后在好好盘算盘算。”

听到这，陈柯儿不服气地撇撇嘴，嬉笑着说:“哪有，五姐以前比我还皮嘞，都是她带着我，到处去乱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带着我们偷偷乘客车去市里游玩。”

陈柯儿停顿了一下，心有余悸接着说：“当时幸好我五姐人缘好，朋友多，约了几个男孩子一起去游玩，不然遇到的那几个骗子还真不好对付，其实也怪我们贪小便宜听信了他们说的有便宜的自助餐厅，人呀，可不能因小失大，不然容易走进火坑。”

“还说呢，知道那一天你爸和我有多着急吗，到处找你俩，那么晚才回来，真是想把你俩掐死的心都有了。”

何雪梅看着女儿吐舌头的表情，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呀，啥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长大了，你不就变老了，所以我还是一直当孩子吧，那样妈妈永远年轻。”说着往母亲怀里拱了拱，她温柔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孩子长大了懂得体谅父母了。

“小雏鸟早晚要自己学会展翅飞翔，你啊总归要有自己的小家，我和你爸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身边，以后和你喜欢的人一起厮守，才是真正的长久的幸福。”

“不不不，我就要待在家里，一直和你们在一起，老了我养你们。”

“傻孩子，你以后有你自己的生活圈，我们能自己照料自己，你幸福了我和你爸才能真正打心底里感到踏实和欣慰，明白吗。”何雪梅轻抚着女儿后背及腰的长发，内心五味杂陈，白驹过隙，总感觉都还小，转眼一看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

“好了，先吃饭，锅里蒸的饭菜也该好了。”说着拍拍女儿的腿，起身去了厨房，看着母亲踉踉跄跄地走出门，陈柯儿知道母亲的老寒腿加重了。花甲之年的何雪梅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往前她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的查访人员的突查，一家人都在外地谋生存，很长时间不敢回家乡。为了生活她和老伴都承担着几份工作，大都是出力的，尤其何雪梅为了家的开销长年累月的劳作累积了一身隐病，陈柯儿知道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人前极少示弱，再苦再难她也全力硬扛着。她的七个女儿，几个大些的婚姻都不太美满，有两个离婚了，带着孩子回来了，往事件件让这个苦命的女人身心俱疲。

“妈，我来吧。”脆铃铃的声音刚落，一双快步便跑在了正走进厨房的何雪梅前面，“爸呢，咋没见他嘞，给他打个电话回来吃饭呀。”陈柯儿跑进厨房环顾了一遍，又看了看院落，最后看向坐定灶口正在熄灭灶底柴火的母亲轻声地询问道。

何雪梅不紧不慢的忙活好，指了指北屋方向叹了口气说:“在后院呢，应该是喂养小鸡去了，他啊总喜欢挑饭点去忙活，也不知道做做饭，年轻时就这样，一到做饭的点就跑的没影，哎，真拿你爸没办法。”

说着满是皱纹的脸扯起一阵苦笑，陈柯儿想来这的确是父亲的风格，“父亲啊，这位不太爱厨房灶火气的人，特爱看书，除了工作就是书桌前打发时间，小时候最喜欢偷拿父亲的存书看了，特别爱看那些诗歌类，意境大都美的雅致，意的悠远。”

“好吧，那我去叫他吧，反正小时候你们也是总是叫我去喊的。”说着莲步轻移地往门外走，去至后院篱笆墙外门边处看着正在躺椅上看书的陈峰伟，她轻咳了咳，喊:“爸，吃饭了，别看啦，经常在提醒你不要把书拿的离眼睛那么近，你咋总不听呢。”

听到有人叫他，陈峰伟从书本上移开目光，看到陈柯儿后，怔了一怔。

“啊，原来是柯儿回来了，我和你妈这几天正念叨你啥时候回来呢，咋，咋不提前打个电话，爸爸也好去接你。”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接啥接呀，自己有腿迷不了路能走回来，赶紧我妈让我喊你吃饭，饭菜都好啦。”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哈，你先去帮你妈妈盛饭吧。”说着扶了扶眼镜框一个前倾站了起来，她靠在篱笆门旁看着父亲慢悠悠地收起躺椅，捋了捋耳根散落的细密发丝，目光扫视着笼子里“唧唧”叫个不休的小鸡仔笑着打趣道:“老爸，你又在这里偷懒啊，说是喂小鸡，它们都吃完叫成那样了，你还无动于衷。”说着女儿掩住嘴偷笑着，惹得他这个父亲一阵窘态，对着女儿讪讪的陪笑说:

“柯儿啊，一会儿可千万别跟你妈说，这是咱俩的秘密，看的太入迷了，它们的叫声不为我所动了。”说着挠挠头，挑了挑眉，眼睛转了一圈儿，又说：“爸爸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哦，保你喜欢，一会儿一定要给你妈说，爸一直在忙，喂鸡、打扫卫生呢，知道不。。”陈柯儿右手指尖圈绕着肩头一撮发丝，声音轻快地说:“好啊，知道啦，期待礼物哦，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你，我也是一看书就特别入迷，周遭动静都无所影响，不说了，走啦～”

说罢，顺势轻叹了口气，轻巧地转身，跑动着小碎步，往前院去了，陈峰伟一直看着女儿娉娉婷婷的背影转入一个拐角，他往盘子里撒好饲料走出院落掩好木门，背着双手晃悠悠往前院走去，他看着阳光灿烂的天空，想起了刚刚读到的一首诗。“暖阳之上，一颗心慢慢徜徉；暖阳之下，一家人济济一堂；幸福啊，一直都在彼此心上，挂念的两旁。一切的自然与和顺模样，让他们慢然和详，随时光，在轻轻唱响，随岁月青青的绵长。”陈峰伟博览过群书，耄耋之年凡事大都通晓，儿孙自有儿孙福，都讲究顺其自然。“小七也大了，一切交由她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