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旱海吹风的四季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真不容易。无论怎么折腾，庄稼年年薄收，身子也渐渐弯曲了。荒山旱地，守的是有云的日子，渴盼着雨点，禾苗长在心上，也渴在心上。
家乡离县城有十几公里路，不过这不打紧，房子是新修的砖木房。虽然屋内陈设简单，但也足够显示出乡村人生活简朴。若是论生活安居，要比城里人住的更舒适些。
但农人的收入多不稳定，靠天吃饭，那是老一辈人的观念了。如今，谁也没有指望着种庄稼过活了。
可是，就有一家人，他们是靠天吃饭。
庄稼男蹲在田间地头，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唯独眼睛发着亮光。他看着绿油油的麦田，心里乐滋滋的。
微胖而又说话快得像鸟语的庄稼女，额头上淌着汗，她弯腰在玉米地里，剥抠着薄膜下面压弯的刚刚破土而出的玉米嫩苗。
她向庄稼男喊一声：“你在地头歇缓了那么久，该干活了吧。”
“活是要慢慢干的，哪有老百姓一天把活干完的，你说。”
“你就知道贫嘴，你看别人家，养牛养羊都养富了。你就守你的几亩地，要是今年再不下雨，你我吃啥？”
“你就安心干你的活，天不绝人的口粮。前辈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靠天吃饭，这是农民的根本。”
“你我还能苦得动吗？我们都六十岁的人了。”庄稼女说。
“今年雨水好呢，我们收割时，雇人收。羊毛出着羊身上，我就不信了。以后你就不用再下苦了。”庄稼男说着走近庄稼女身边，也帮忙干起活来了。
“你说以后不让我下苦了，那我们吃什么呢？”
“我们不是还有养老金吗，我们俩的生活足足够了，”庄稼男说。
“你的意思是庄稼不用再种了吗？”
“种，必须种，而且还要种好。”
“你身子骨是钢铁吗？你不是不让我再下苦了吗？我看你没按好心。”
“要懂得知足，但咱们也不能躺着睡着吃呀，种庄稼可是咱农民的本分呐。这几年玉米收成好，也能买上好价，只要天下雨，雨水充足，年收入一万多，我们将一半花去雇劳力，还能剩一半，小麦也够我们一年吃了。我们自家种的菜，又省了菜钱。还是很划算的。”庄稼男说。
“那要是天不下雨呢？你投资的不是白丢了吗？”
“那也得种，谁让咱是农民。天不下雨，庄稼得种。庄稼是农民的根本，也是人民的根本。”
“哟，还溜上官腔了，你咋不说我们是为人民服务做贡献呢？”
“你真是人民的好农民，还真说对了，我们这就是为人民服务。只要种庄稼，就是好农民，好人民。”
“还好人民呢，那你为啥不给咱要个低保呢？”
“低保是给更穷的人嘛。”庄稼男说话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是吗？最穷的人？咱家不穷吗？咱家够不上标准吗？”
“你说话声音小点，”庄稼男说着左右回头看了看。
“在田里你还怕人听见，我还希望有人听见呢？”
“有与无，我们不是还活着吗？”庄稼男仍低声说。
“我知道你是大好人，宁愿自己受罪。也让我受罪。”庄稼女越说越有气了。
“命里没有，别强求。”
“问题是，你求了吗？”
“我……心里求了。”
“哎，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我说你我遭罪呢。有争的劲儿我多扣几苗玉米。只要身体健康，比啥都强。”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真是好人民呐思想觉悟就是高。”
“快干活吧，趁着我们骨头还硬，我们还能呼吸新鲜空气。一切看开了，眼前就亮了。”庄稼女态度折回来个大转弯。
庄稼女可是非常聪敏的人，她声音高时发现老头子站着不动，她担心他的心脏病又犯了。前段时间他心脏病犯了，医院也没个法子治疗，又找了中医看，效果也不是很好。可是那位中医大夫说，老伴治心脏病的药引子是她自己。如果她能让自己的脾气好点，老伴的心脏病会不治而愈。她还是不信，后来是半信半疑，最后她全信了。因为她脾气改了好多。老头子竟然像没得过病一样，整天乐呵呵地，总是爱唠叨他的庄稼。
庄稼男突然像是回过神来，对庄稼女说，“我刚才突然想到，我们不是在种庄稼，而是庄稼在种我们。”
“你说话就像个疯子。刚才你愣在那里，吓着我了，我还以为你……”
“你还以为我心……？”庄稼男刚说出心字时庄稼女忙抢过话头，“我还以为你不种庄稼了呢。”
他俩看着对方，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笑声招来了一阵微风，轻轻抚过他们的面颊，凉爽而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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