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键盘的双手在下午三点昏昏的阳光里蓦然顿住,当我在某一刻念起已故母亲的时候,总有个人的样子和声音在脑海渐渐浮现,从虚无到模糊,从混沌到清楚。我喃喃自语,禁不住念了声:大娘。是啊,几天之前她给我发的未读信息还原封不动的躺在微信联系人里,不问可知,是她满满的担心。那或许是千里之外某个午后她一直的念念不忘,也或许是一个人坐在荒芜的时间里突然想起:晓得龙娃子这龟儿烂行头又跑哪去了,那么远。
有时候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便是一阵无可奈何地笑,无关年龄的大小,在她心里始终是小孩。
“一天跑那么远搞啥子,我们也不敢给你打电话,生怕影响你工作。燕儿那么好的女子,你们还是早点带个娃儿蛮,烂行头,简直说了不听,说到说到我就想给你龟儿两哈。”
安静听她的抱怨,阳光在下午三点的屋檐落下,青瓦白墙,穿过手掌在地上光影婆娑;风从高原林间而来,掀起我的眼睛,时光悠远。那一刻我想起了每天都会和母亲视频一两次的大娘,想起了小学五年级六.一儿童节那天给我拿了五块钱的大娘,想起了每次到她们家里去玩都会说龙娃子去隔壁吃荞面蛮,我给钱的,大娘。
“你在听我说话没有,喂,龙娃子,要听话哦,跑那么远注意安全,莫和别人去争,脾气收到点,有时间蛮还是早点回来。”没有给我说话和反应的时间,她自顾地言语仿佛要把许久不见的关心在这一刻全部倾诉出来。
阳光依然在掌间未动,风还在吹,跃过干涸沟渠的灰色野兔匆匆看了我一眼。突然从这场景中回过神来,听她抱怨的声音连连歉疚:噢噢,知道了大娘,我在这边挺好的。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哦,按时吃药,把自己的心情弄漂亮点。娃儿的事儿我们在努力,有大娘的关心我们一定努力努力,加油加油。”口号起来的时候,大娘听我的贫嘴又笑了:“你龟儿子一天尽给我说好听的,就是没有见行动,要努力哦。”我连连应着称是。
关上手机,在山包上的牌坊下坐了很久。人在天地间浮游,像一粒尘埃。放下繁忙的工作,看着远方的青云白日和风起天阑怔怔出神。下方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就像此刻纠缠的情绪,欲语还休,说也不清虽然根据书面上的称呼是应该叫她一声“大姨妈”的,然而我更喜欢大娘的叫法。像,像半个娘。这半生我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还是因为想找三哥喝杯酒才得以成行。从前的每一次见面其实没什么感觉,大娘嘛,还是那个大娘,唠叨,喋喋不休,还小气,动不动有时候还抹眼泪。然而只要我三言两语,又会破涕为笑,像,像老小孩了。直到去年深秋母亲的离开,她突然像变了个人,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坐在禹里街上的喧嚣里默默发呆。
我常常想象她在夕阳里孤单的影子,是不是被寂寥的夜风一吹就散?她从前笑起来只剩条缝的眼睛,会不会早没了波澜,而念起,就会哭泣 年前的某天,虽是初春,但禹里依旧乍暖还寒。我侧头看着大姐和二姐道:我们去看看大娘吧,母亲离开之后没了个和她说话的人,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是的,当我们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她激动的拿这样水果拿那样瓜子花生,70多岁的人竟然又有了些生气和活力。只是看她明显的憔悴,心里禁不住地疼痛。后来知道她还好,似乎正在从母亲离开的打击里慢慢缓过劲来。然而有些东西早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那是这一生某段血脉亲情的结束,是从前过往的不可重来。这无法再见的情绪,越是高歌,越是难过,越是破碎,越加悲伤。
像,像逆流二月的河;
像,像一九八七的雪。
像,像心底汹涌平静又,咸咸的海。?,理还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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