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贺新婚歌,出自《诗经·周南·桃夭》。新娘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娇嫩容颜、热热闹闹的送亲队伍、众人送上的美好祝愿、无一不向我们传达出婚礼欢乐喜庆 的氛围。每每诵读起《桃夭》,都仿佛化作新娘的闺中密友,听她分享对爱情和婚姻的希望与憧憬。
婚礼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在诗经中有这么一群女子,她们也曾在婚礼上以如花笑颜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甘愿成为陪衬。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温情缱绻。于她们而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幸福实在太过短暂。或许是一场执手相看泪眼,两步三回头的离别,丈夫远戍边疆,留给她们的只有夜半梦回时身侧冰冷的床褥,以及无尽的蚀骨相思;或许是薄情郎变心得太快,不复求爱时的温柔,甚至掷下一纸休书,如故的俊颜吐出冰冷胜于霜雪的残忍话语,全然不顾曾经的枕边人珠泪涟涟,心头滴血……再为君洗手做羹汤,想再为君在袖口绣上一朵合欢,想再与君合奏一曲专属你我二人的笙歌,可这些如今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甚至比其更加难以触及。相思、孤独、失落、怨苦甚至愤懑等等交织在一起,在笔尖绽开,成就了诗经中一缕缕闺怨。
而诗经有一妙在于其中描绘的属于每一位女子的那一缕闺怨都不尽相同。譬如《卫风·伯兮》中那位思妇发丝蓬乱,不是由于没有“膏沐”,而是因为女为悦己者容,想要给他欣赏自己美丽的那个人儿已经不在身边,还能有几分心思梳妆打扮呢?这,是一缕率真质朴又迷惘失落的闺怨;再观《国风·邶风·谷风》,从来只听新人笑,哪曾闻得旧人哭?女主人公满腔幽怨地诉说着负心汉抛弃糟糠之妻的忘恩负义之行,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却怨而不怒,这又是另一缕凄婉隐忍的闺怨。出去她们,还有《卫风·氓》那一缕刚烈直接的怨,《王风·君子于役》中那一缕委屈不满,由爱生嗔的怨……
诗经以巧妙的手法穿针引线,将这一缕缕闺怨编织成细密的网,好让我们能从历史长河中打捞起一位又一位女子的惆怅心事。
诗经中的闺怨可谓是中国闺怨诗的鼻祖,以后历朝历代也都有各具特点的闺怨诗,其中还出现了一支被称作“宫怨诗”的分流,如元稹的《行宫》: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又如白居易的《后宫词》: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宫中的女子,或许生活在更深的寂寞中。她们长守宫灯,与华丽冰冷的殿宇一同静默在王朝漫长孤寂的夜里。
虽然没有办法与那些女子们处于同一时空,但通过自诗经而始的诗篇中精雕细琢的文字,我们相遇了。
我发自内心地怜惜她们。在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女子以夫为纲。她们操持家务,忙碌于浆洗缝补、柴米油盐,然而却没有多少话语权。出嫁后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丈夫,如今连这唯一的依靠都离自己远去,就像柔软的藤蔓失去大树的支撑而摇摇欲坠。可自小接受的传统礼教使她们温柔贤惠,对丈夫的爱使她们于自己遭遇的不幸只能独自伤心抱怨。但还好,她们细腻的情感有人在乎,有人记录下来流传于世,携先秦时期黄昏暖黄的夕晕,雨后清新的气息,花香和鸟鸣,抑或溪流的潺潺,穿越千年款款来到我们面前。
现代女子有闺怨吗?我想也应该是有的。除去丈夫变心这一肥皂剧中常出现的俗套情节,更多可能还是工作的繁忙,琐事的烦扰消磨了婚姻生活的激情。怨丈夫不体贴自己的辛苦,回到家只知道躺在沙发上吆五喝六;怨丈夫天天在外应酬,连陪自己好好过个结婚纪念日的时间都没有;怨丈夫对自己越来越冷漠,婚前的甜言蜜语如同是树枝划在沙滩上的一样,一涨潮就被冲刷的毫无影踪……然而她们中的大多数是具有独立精神的女性——“决不学攀援的凌霄花”,不必压抑自己的情感,怨不一定不会转化为怒了。而在她们的怨中,被以诗意缀饰起来的恐怕也难以寻觅。若想感受那一缕缕最原始纯真的、同样缠绵又千差万别的闺怨,还得捧上一本诗经,去与千年前那些女子一一邂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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