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次年四月,草长莺飞,梨容扶着4个月的大肚子在院子里散步,林玉涵笑语嫣嫣地来到东屋找大嫂。
仲平婚后不久便回柳叶镇继续打点药庄分号生意,每逢双月便会回老宅看望妻子,只不过他仍然有意无意地躲着梨容,林玉涵心里早已了然,只是不戳破他。
仲平不在家,林玉涵闲来无事便常往东屋跑。
林玉涵带着丫头捧着一堆小孩子的衣服鞋袜,笑着拉梨容回房看,“大嫂,你看这些小毛头的衣服好看么?这可是我亲手缝的,送给侄子,嫂子别嫌弃。”
“玉涵你太客气了,这些细活让下人们做就好了,可别把你给累坏了。” 梨容很欣慰,这个妯娌性子好,两个人相处得像姐妹一样。
“那不一样,我和嫂子情同姐妹,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玉涵说完便往梳妆台上随意一瞧,“哟,这副手串好漂亮呀,是蜜蜡的吗? ”
首饰盒上放着一副黄色蜜蜡手串,丫头小兰刚才收拾首饰盒的时候发现手串的绳子烂了,于是拿了出来重新换上手绳还没来得及放回首饰盒中。
梨容脸上有些不自然,“是蜜蜡的,是我以前从娘家带过来的,妹妹喜欢的话送给你吧。”
“嫂子,不用,这是嫂子的旧年之物,玉涵怎可夺人所爱,就好像我相公他身上那个香囊一样,他说是小时候咱们去世的婆婆给他做的,所以他一直贴身带着,舍不得丢弃。”
林玉涵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随即又巧笑着面对梨容。
这个时候丫环来报说是报账的婆子来了,要和大太太对账,林玉涵见状告辞,梨容也未挽留。
婆子报完帐又说了件奇怪的事,她说牡丹楼的清红姑娘在小门外想找太太说是有要事相告,看门的小厮正欲轰走她,一个青楼的女子跑来豪门大宅找当家太太,真是不懂事。
梨花很奇怪,自己从来不认识一个叫清红的姑娘,会有什么事呢?她着婆子让清红进来,未几,清红姑娘来了,她穿着素色粗布裙子,一副良家妇女的打扮,而且左顾右盼,像是怕别人看到似的。
“清红姑娘,咱们素不相识,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梨容在对方给她行了礼之后,请她入座并让人斟茶。
“清红有重要事情告之太太,请太太屏开其他人。” 清红不慌不忙地说道。
下人们走了之后,她接着又说:“ 我以前有个相好叫金二,是西街上的混混,平时混的几个小钱都花在我身上了。去年端午他突然说要给我赎身,我问他哪里去弄钱,他说他接了个好差事,很快就会有很多钱了。”
清红喝了一口茶,接着又说:“我好奇便问他是什么好差事,他起先不肯讲,后来见缠不过我,便透露了两句。他说是有个大户请他去一家米铺里放点东西。 后来我趁他睡着摸了他口袋,果然有一包像药粉一样的东西在他口袋里。”
“不久我便听闻贵米铺出事了,有人买了太太娘家米铺里的米吃了便死掉了。我本想等着金二来赎我的时候再问的,可是等来等去,却不见他人。前天我居然梦见他,他说他被那个大户派人丢到湖里淹死了。我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这金二肯定和太太娘家米铺的事情有干系,于是便贸然的来找太太。”
梨容心里暗暗一惊,果然她爹铺子里的毒米事件是一件阴谋。当时仵作就说了朱老四的胃里有砒霜,爹爹分辨为什么只有朱老四中毒,其他街坊也买了他家的米但是都没事。
梨容现在才想了起来,朱老四当时买了一袋子散米,那口袋本来就是敞开的,有人混进去放点东西完全不是问题。
梨容着人悄悄地送走清红,陷入了苦思冥想,大户人家? 自己家小本生意并没有对哪个大户家的生意造成威胁呀? 再说爹爹一直谨小慎微,并未结下仇家,到底是谁要这么陷害他呢?她抽空回了娘家一趟,嘱咐家里人帮忙重查那件事。
这边厢,林玉涵在西屋的厢房里大发雷霆,地上撒了一地的茶杯碎片,丫头婆子们全部被赶出了门外。
她狠毒地骂道:“贱人,分明就是对我相公念念不忘,平日里还装着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她抬起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秀目一片阴冷。
梨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最近老是夜不能寐,肚子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隐痛。
万伯安心疼她,请了药庄的老中医给她看,说是梨容心思繁重劳累过度,胎像不稳,于是万伯安赶忙让梨容卧床休息。
林玉涵一边帮着打理家务,一边还要照顾大嫂。她成日里陪着梨容,万家本来就是开药庄的,什么血燕,虫草,人参汤,还有各种保胎固胎的补药流水似的送到东屋。
林玉涵不放心别人,每次都亲手喂嫂子喝汤药,梨容大为感动,万府上下都赞二太太的贤惠比大太太过犹不及。
林玉涵在忙碌之余,还不忘让自己房里的丫环每天在她的衣裙上熏香,说是大嫂房中药味太重,自己在衣裙上熏点花香去了大嫂的房中可以冲一冲气味。
可是尽管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还有大山似的补品吃下去,梨容的状态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端午的第二天,一大早梨容娘家的人来请安,说是顺便请姑奶奶回娘家。趁万伯安还未起床之际,梨容拉着家里人悄悄地来到偏门。
家里人告诉梨容,他已经找到西街金二的一个朋友,给了他一些银子他便说出金二那次醉后吹牛,说万家药庄的家主看他能干,要给他差事办呢。 具体什么差事,金二没有细说。
梨容一听,心下了然,想不到居然是万伯安干的,他这是为什么? 梨容心中不由得恨恨地,她回到厢房想要质问万伯安,可是一恍惚,脚下一绊,便摔倒在地上,她捂着肚子一阵喊疼然后就晕过去了。
等梨容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万伯安坐在床沿上面带怜惜地看着她。院子外面跪了丫头婆子黑压压的一片,6个多月成形了的男胎就这么没了,万伯安心里又痛又气,他怪这些下人们没有照顾好大太太。
二太太林玉涵也在跟前,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自责,“嫂子,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呜呜。”
她袖子遮住的脸上没有一丝悲哀,而是隐隐地得意之色。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意外,只有林玉涵自己才最清楚,这些时间自己穿着熏了香的衣服成天跟在梨容身边,她这胎注定生不下来的。要知道,那香料可是有使孕妇流产功效的。
“妹妹快别这么说,这些日子你够辛苦的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我没事了。” 梨容没有一滴眼泪,她心里想着,万伯安那么陷害自己娘家,他的这个孩子不生也罢。
《四》
过了几日又到了万仲平回老宅的日子,他在路上便听到老管家说梨容流产的事。虽然一直以来他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恨着梨容,可是一听到她有事自己又忍不住担心,原来他内心里还是关心着她的。
一进大门他便直奔东屋探望,传到林玉涵的耳中,又把她气得咬牙切齿。自己的丈夫鬼迷心窍,回到家里第一时间不是回屋看自己妻子而是跑去关心大嫂,她越发恨梨容了。
万仲平不管不顾地来到梨容的房中,让梨容很意外也不太自在,好在万伯安出城办事去了,自己房里的下人也不会乱说。
“你还好吗?孩子还会有的,你别难过。”他看着这个让自己爱过又恨过的女子,她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让人不由得心疼。
“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谢谢二弟,再说我一点都不难过,这孩子不生也好。” 梨容面无表情地一脸坦然。
“为何?……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但是找不到机会,当初你家里出事,为什么不找我?” 他忍不住,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托人去柳叶镇找过你,你不在。事发突然,为了救我爹,无论是谁帮我我都会接受。只不过,没想到他是你的哥哥,想当初我还拒绝过他的求亲呢。”
“什么?哥哥以前向你提过亲?”
“嗯,就在清明我们俩那次见面之后,没多久我爹的 米铺就出事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天意了,老天要成全你们两个,哥哥是个好人,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好人?我之前也这么认为,不过我最近才查出来,我爹爹的米铺当初是有人故意投毒的。那个投毒的西街混混后来也死了,他死之前告诉牡丹院里一个相好的姑娘,说是有大户人家出钱让他给我家米里面放东西。”
梨容冷笑了一声,她想明白了,自己第一次拒绝万伯安的求亲必定还是惹恼他,所以他才会出阴招陷害自己家。尔后他又出手援助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感恩嫁给他。想不到,桃花渡的首富居然如此心胸。
“你是说那个大户有可能是我家? 谁能证明?” 万仲平不相信哥哥会做那样的事。
“我让人去西街找到那个混混的朋友,他说混混告诉他,当初就是你们万家家主着人请他干这件事陷害我爹的。谁料到最后连那个混混也死了,明摆着是杀人灭口。”
梨容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继续说道。
“不,我不相信,大哥不会干这种事的。” 万仲平完全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梨容侧身向内再也不看他。
一个月后,城中突然爆发时疫,染上病的人不停地上吐下泻,药石不灵,每日都有人死,一时间闹得人心慌慌。
但是万家药庄生意出奇地火爆,因为他们家的坐堂老中医很快研制出了药方,这个药方对治疗时疫非常有效。
只是价钱奇高,一副药一两银子,病人得吃十副才能痊愈,而且万家药庄只管配药,买主根本拿不到药方。
富人们有的是钱,自然不是问题,可是穷人生活本来就艰难,哪里去找这么些银子来救命呀。 城中依然是每日死人,遍地哀鸿,只不过死的只是穷人而已。
万仲平在柳叶镇也听到消息,他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宅,他质问哥哥为何要将药卖那么贵,时疫夺人性命,对于穷人就应该免费赠送汤药。
万府书房里静悄悄地,梨花木的桌子两旁分坐着万氏两兄弟,弟弟看事如此简单单纯,让万伯安一笑:“我们万家药庄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并不是慈善堂,药方也是我们花重金研制出来的,自然要赚钱。”
“可是,这不是发难民财吗?那穷人本来就生活艰难,如何能有这些银子买药呀,哥哥,就当做个善事积福吧,免费派药吧。”万仲平苦苦哀求。
“这些药材贵重,我不会做赔本生意的。”万伯安用茶盖拨开浮在上面的茶叶,不紧不慢地回答。
“哥哥,要不你给我方子,我去采办药材,成本从我的月银里面扣除。” 万仲平仍不死心。
“不可能,药方我不会给你的,明天我要出城办药材,你也赶紧回柳叶镇吧。”万伯安不为所动,他放下茶杯便出去了。
万仲平一个人呆在书房里默默发呆,他知道哥哥做生意手段强硬,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不择手段。
这个时候丫环小兰悄悄地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是大太太给的,“明日午时,十里铺码头见,勿带随从。”
万仲平奇怪,自上次后梨容很少和自己正面打交道,为何突然约他,难道她知道什么隐情。
次日午时,万仲平一个人在码头上,他左顾右盼,终于梨容穿着一件斗篷出现了。
“梨容,你约我在此相见,有何要事吗?”
“当然,你知道为何城中会发生时疫吗? ”
“为何?难道和我们家有关?”
“前段时间老爷打发人去泉城运水,说是泉城的水里有什么矿物,饮后可以益寿延年,还叫人把家里的水井给封了。泉城那么远,巴巴得每日派人运水!即便如此,也不用封井呀,那井水不喝也可以用来洗衣服呀。我觉得奇怪,不久之后城里就发生了时疫,可是我们家却无人染病。你知道为什么吗?”梨容一口气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你是说咱们城里的水源有问题?”
“正是,我派人去外面的井中取了一些水,给咱家城外庄里的狗喝了,果然没多久,那只狗也上吐下泻,和发时疫的病人一样的症状。还好我们及时处理了那只狗,病毒才没有在庄子里扩散。”
“那你还发现了什么?”
“我悄悄地叫人打听,原来那张时疫的方子是老爷托人去京城买到的,不久之后,城中便出现了时疫。可见是老爷派人先在水里头病毒,然后又拿出药方救人的,这1两银子一副药,咱家赚了不少昧心钱呢。”
梨容冷笑道,果然万家这么大的家业不是正正经经赚来的。
“果真是哥哥,想不到家里这么有钱了,他还是一样不择手段。” 万仲平心里一沉,他知道一直以来哥哥想了很多办法为这个家积累财富,可是没想到,连妄顾人命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万府西厢房里,林玉涵歪在贵妃榻上歇息,小丫头在轻轻地帮她捶腿,丫环小娟回来了,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她立即会意让其他人出去。
“看清了吗?”
“看清了,就是大太太。二爷出门没多久,她就穿着斗篷出去了,而且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带人跟着。”
“那你看到她和二爷做了什么?”
“二爷和她在码头边的大石头下说了好一会儿话,鬼鬼祟祟的。”
“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吗?”
“奴婢离得有点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说什么时疫。”
小娟出去之后,林玉涵暗自咒骂梨容,那个狐狸精,前脚没了胎后脚就和小叔子勾搭上了,她盘算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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