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卫生间渗水，楼下邻居找上门来了，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这个“五一”的头等大事，便是解决这棘手问题。
于我这个百无一用的教书匠而言，平日里高谈阔论，整点吃喝，涂抹点文字还凑合，其他方面真堪比白痴，好在，身边还有能出谋划策的朋友。
第一个来的师傅是妞爸介绍的，一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那天中午约好时间，他就提前来勘探了一圈，攀上爬下，排查漏水的原因所在。我跟在旁边，一脸懵懂，只能虚心提出弱智问题。好在师傅颇为耐心，下水道走向，管子部排，一一给我来了个“扫盲”。
房子有年头了，就如同人老了会生病，这里那里总会出点问题，漏水渗水应颇为常见。在师傅们看来这小事一幢，在我这却一个头两个大，果真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索体整体改一改吧，旧用具全部换掉，改成淋浴房得了。师傅报出大致预算，我啥也不懂，只能乖乖做小学生，先记下来，再向朋友请教。
早听说装修的水太深，刚把价格报给朋友，他就连连说报价太高。我这个人脸皮薄还不会砍价，只能一个电话打给了姐们。
论能干，姐们绝对可让我膜拜。她曾用一年多的时间，搞定了她家四层楼的所有改造，且还开店装修两不误。那段日子，她店里安顿好，就家里盯工程，得空还四处问价，货比三家，用料全都自己采购，力求价廉物美。至今记得屋子装修大功告成之际，她特地接我去参观，从地下室到顶楼阳光房，一层一层，大到家居布局，配套功用，小到色彩搭配，角落装饰，无一不考虑周到，让人叹服。姐们当时便说，今后装修方面有任何问题，都可找她，而今身边有她这么个能人，自然要赶紧求助。
姐们一听，说小事一桩，很快便推荐了她熟识的师傅，说“人可靠，活也好”。师傅上门时，我去校园喂咪咪了，是胖少接待的，谈下来感觉师傅很实诚，报出的价格也可接受。人与人相处，第一感觉非常重要，我把信息反馈给姐们，她又帮我去压了压价钱，最终商定今天上午开工。
于是这个 “五一”劳动节，就彻底以“劳动”为底色了。
今日起了个早，镜湖第18次核酸，顺带校园喂好咪咪，回家才小坐片刻，师傅就来了。三个人，都是工装衣裤，身上还带着泥点儿，一看就是干活的人。领头的是个利索的中年人，面相亲切随和，一问，正是昨日电话联系过的师傅。我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茶，他直接摆摆手推辞，二话不说带另两人进了卫生间，一二三布置任务，并再三交代“小心地漏”。
真正干活的是另两个师傅，他们脸上都写满沧桑，黑白相间的头发上，清晰可见尘土的飞沫，估计是从另一工地赶过来的。因是“破旧立新”，师傅们动作也就简单粗暴了。抡起大锤，三下五除二，台盆马桶就下来了。浴缸不好拆，可也难不倒他们，电钻一开，瓷砖墙面灰飞烟灭，很快，“咚”地一声闷响，浴缸也下来了。领头师傅看进展顺利，就转身走了，估计他也在赶场，四处见缝插针。
没人监督了，干活的二人也没偷懒。他们配合默契，一个拆，一个蛇皮袋装建筑垃圾，很快门口便堆成了一座小山。他们的工作里，还包括垃圾清理，这份活儿，真的不轻松。
很快就中午了，师傅们回去吃饭，姐们带我去买洁具。她装修一次，跟店主混成了熟人，我还是啥也不懂，就乐得跟旁边看她“噼里啪啦”讨价还价。才十几分钟，她就帮着搞定了一切。付款的时候，老板还连连摇头感叹:“最怕你这种顾客，门槛实在太精了。”姐们一听哈哈大笑，这确实是对她能干的另类褒奖。
等我赶回去，干活的俩师傅已返回，正在楼下花坛边抽烟。看我上楼，他们很快便跟了上来，开始清理那堆建筑垃圾。那全是沉甸甸的砖块水泥，他们很快就气喘吁吁了，我便招呼师傅们喝喝茶，歇歇脚。
闲聊中得知，他们都已五十出头，家中儿女业已成人，但生活的担子依然扛着。他俩说自己出外打工没文化，平日就跟着领头师傅做小工，有啥做啥。说起他们的头，两个人很是佩服:“他出来早，啥都会干。”这一点，从跟领头师傅不多的交谈中，也能感觉得到。他的言谈举止，透着自信从容，无论你问什么，他都能给出中肯意见，且主张一切从简，方便即可。这俩师傅一举一动，全都听从他的指挥，即使他们要年长不少。
“这活搁去年，我们都不得做。”聊热络了，俩师傅对我家这点活颇为不屑。原来去年生意好，头儿手底下有十多个人，活都干不完。今年疫情影响，活找不到了，他们才接小活。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整个社会经济不景气之下，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这点，他们比谁都清楚。生意不好，那就自己动手，这个指挥若定的包工师傅，还是颇为清醒的。
正说着，工头师傅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敦实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几根水管，一副帮工的模样——该不会是女主人吧。
工头进门，又扎进了乱成一团的卫生间，布置着接下来的具体做法。女人则靠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跟其他人说话，反正闲着没事，我也加入了她的话题。
这是个健谈的女人，她果真是包工师傅的妻子，今日厂里放假，她便跟着来了。闲聊中得知，他们有两女一儿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已成年，老闺女才十岁，老家有祖宅外，还买了四层楼的大房子。他们现在租住在别人的地库里，一年租金两万多。女人对这样的环境颇为不满，感慨着前几年错过了买房的好时机。“我们早就该买个小房子，自己住着也舒服。”看我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她悄悄指了指卫生间说:“我们家那口子不肯，他说干不动了就回老家。”乡土情结实乃根植在国人的血脉，跟地位高低，贫富境界并无太大关系。抬眼，只见包工师傅正埋头干活，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我们的话。
一个下午，师傅们在卫生间埋头干活，中途让他们歇会喝口茶，他们都只是摆摆手，做事就得心无旁骛，这几个普通的劳动者深谙此理。
此刻已五点了，第一天的活已接近尾声，我旁边看着已经备好疲累，他们仨却还在用水泥糊地面，为下一步防水做准备。混凝土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点，工头起身去外面拎了一袋沙子，一会又用方言嘟哝一声“还缺点”，又起身拎了个袋子进来。
“把这点水泥全倒进去！”他下令道。
“要那么多干嘛？你多少留点。”我旁边的女人坐不住了，很大声地嚷嚷起来，回答她的，是卫生间里“嚓嚓嚓”的搅拌声。
这就是劳动者本色吧！
原本师傅答应我今天马桶先装好，可临时又接到电话，似乎其他地方催他过去看看，他颇为难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老板娘，跟你商量一下，马桶能否明天再装？接头水泥也确实刚铺好。”怕我不相信，他扭身回头看了看。
“那我今天就克服一下。”我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他。
“那你今晚上卫生间怎么办？”师傅似乎有点良心不安。
“外面有公厕。”小区外面不远处，确实有个公厕，一个晚上，还是能克服的。
“谢谢！谢谢！谢谢！”他双手合十，一连数个“谢谢”，并允诺，“我明天一定帮你把马桶装好。”
“明天你们几点来？”
“七点左右！”
这劳动者的一天，真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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