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吞象案·肆
01
凶器确定是蛇了,但是依今日之见郑家庶女完全与蛇没有关系啊。
“小姐……”
而且郑家两个女儿的证词有所不同,虽然每个人都有偏袒之心无法保证客观性,可这样就无法确定不在场证明了。
“小姐——”
不,不,一定还有漏掉的东西,百里前辈心里肯定有数…是吗,他真的像表面那样正义凛然吗……
“小姐!”
“啊,什么事…”突然我反应过来,我在回安定王府的马车里,旁边是我的贴身侍女之一——荷叶。
“小姐今天第一次去办案,可是不顺?”荷叶一脸担心地问我。
“啊…没事儿,哈哈…”我心虚地说。
“小姐放心,这官场里有敢惹事儿的,咱们王爷都给你撑着呢,绝不让小姐受半点儿委屈,”荷叶笑着安慰我,“这官服真神气,小姐皮肤这么好,穿着像哪家的公子呢!”
我用力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忽略荷叶夸张的惨叫声,撇了撇嘴,“就知道打趣我。”
我的父亲是安定王爷,先帝的亲弟弟;母亲许氏是安定王妃,我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都为嫡出,阿爷虽有几房妾室,但都没有一儿半女。
我其实不是阿爷阿娘的亲生女儿,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唐朝天下姓李,我却叫王凝。据阿娘所说,我是她姐姐的孩子,她的姐姐嫁给了王家。也就是说:安定王爷、王妃是我“姨父”、“姨母”。
这才是最让我疑惑的。
许家是书香门第,百年世家,而王家是五大豪族之一,那些家族对血统非常看重,甚至排挤皇室李家认为是胡人血脉。我一个异族样貌的人怎么可能出生于此?!
我的“亲生父母”早在我幼年无记忆时丧命,大概是想到这样的问题,姨母安定王妃以前对我说,没有把我留给王家照顾,而是让安定王府收养了我。
我虽未曾被王家除名,但逢年过节回家面对那些颧骨上中原人的脸时,我始终不自在。安定王爷王妃都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对我照顾有加,我称呼他们“阿爷阿娘”,也有兄妹、姐妹之间深厚的手足之情。
但童年总是个有限的数字,稚气总是会随着春去秋来慢慢褪下。
“娘,娘,你就告诉我嘛,为什么阿兄姓李、阿妹姓李,我却姓王…”
“娘…”
终于,前不久阿爷阿娘告诉了我上文已经叙述真相。
呵,真相。
有时候一扇上锁的门远比一堵墙来得让人好奇,路上的荆棘、美景往往比结果更加动人心魄。而真正找到所谓的真相后,骨感嶙峋,苍白无力。
“小姐,你还好吗?”荷叶轻声问道,“王妃娘娘和二小姐担心你好久了,她们说无论什么,安定王府都是小姐你的家……”
“好了,我没事儿。”我强行笑了笑,把头转向一旁,假装掀开车帘看风景,“我在想上次说的裙子准备到哪里啦?”
荷叶是那几个侍女中最开朗心细的一个,我们曾经无话不说,但是现在我不想把我难堪的一面展现给她。
“可不是,王妃打点人给小姐跑遍了整个长安的铺子,买来了金丝蓝螺绸,再加上上次太后娘娘赏赐的珠宝饰品,到时候小姐你就是宴会上最靓的仔。”
后面荷叶说着什么,我都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直到看见熟悉的街景挤进我的眼睛,我才知道,我到家了。
02
“哎哟,我们凝儿也成了个小官爷啦…”
阿娘看到我回来后,喜悦地围着我看,还拉着我的手检查。
“我又不是去了天牢,就在衙门办个案子,没受伤,娘。”我无语地叹了口气。
“现在你当官儿了,翅膀硬了?!”
看得出来,我最后那句“娘”让她心里很高兴。
“好啦,你快去让下人准备准备,一会儿啊,你阿兄都要回家吃晚饭。”
我应了声退下了。
晚饭间,阿兄果然回家了,趁父亲还没来,我打趣他,“哥,什么时候把嫂嫂们带回家啊?”
我故意加重了“们”这个字,狡黠地笑。
“咳咳,叫阿兄,别跟京城那些不好的流行学。”我哥睨了我一眼,傲娇地别过头。
“还好意思说你阿兄,倒是你凝儿,你都及笄一年了,还没个心上人。那柳家三郎,韩家十四郎,有没有个看上的啊…现在不忙成亲,但也可以先定下来啊……”
好吧,开启老妈碎碎念模式……
“娘,阿爷来了。”总算让我找到救星了,阿妹提醒了一下娘。
我们都站起来行礼,待一家人坐定了,安定王爷给我夹了块鲫鱼肉,问我:“怎么样,当官的第一天。”
没有先问哥哥,看来安定王府没有大碍。
如是想着,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阿爷,放心吧,一切顺利!”
阿爷笑了笑,“来人,倒酒。”看来阿爷还专门开了一坛好酒。
“王爷…”娘拉了拉阿爷的衣袖,阿爷却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无妨,按理说我们凝儿也是走上仕途了,理当同男子一样。”
淡黄色的液体涌进我的喉咙,非但没有清爽的感觉,还让我心口火辣辣的,待所有液体流下,留下了醇厚的香味儿。
“凝儿,你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觉得呛就放下。”娘担心地说。
“哎呀,娘这可是上好的桂花酿,我都想试试。”阿妹睁着大眼睛说道。
“楚楚,别调皮啊。”娘威胁她。
“还有啊,凝儿,你说你都当官了,是不是家里的月钱就可以少给点了?”我哥冲我眨了眨眼睛。
好家伙,他绝对是报复,绝对是!
“凝儿也算是独立了,不论家里吃的用的,凝儿你确实该上交点俸禄啊。”阿爷,不能啊,你怎么可以同我哥那样暇眦必报的小人同党呢?!
我一个七品芝麻官,朝廷发的年薪还不够我胭脂水粉花的啊。
都欺负我,呜呜。
“我看王爷今天约人钓鱼是掉池子里了,‘小子穷养闺女富养’不懂?!寒儿银子往家里投是应当的,哪有女子未出嫁还给家里钱的道理!”娘直接坐直,拿出当家人的气派,瞪了阿爷和我哥。
不愧是我娘,跟王爷说话都可以不用敬语。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的眼角偷偷滑出一滴泪,倒映出烛光与灯火,倒映出家。
03
跟在阿兄身后,我小心地走在去往书房的走廊上。
“别紧张,凝儿。”
阿兄突然转身,高大的身影慢慢降低,直到与我平视。
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然后抚摸我的脸颊,冰冷冷的指尖,似玉笋般白皙紧致。
我的哥哥叫李寒,字熠寒,寒儿是他乳名。安定王爷长子,平日一副温润如玉、君子如兰的模样,但是我相信我哥是将来承包鱼塘的男人,流连女人花丛中从不沾花粉。他的瓷器上刻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字样,我倒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或许更适合他。
“我看紧张的是阿兄你吧。”我笑着吐了一口气。
他也笑了。
不置可否。
进入阿爷书房后,我俩行礼后就在书桌前坐下。等待阿爷开口。
烛火跳动,光影交错,阿爷还是没有说话。
“阿爷,阿兄,原谅我的无礼,”我站起来作揖,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太后那边可否对你们有所施压?”
“坐下。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阿爷拜了拜手。
“太后也算是守信用之人,”阿爷说道,“铺子和酒楼那边已经放开了,税收之案也是因为官员疏忽而闹出来的乌龙。”
阿爷顿了顿,低下眼眸,“委屈你了。”
呼~我就知道,吃晚饭时先问我而没有问我哥,肯定安定王府没事。
“哪有,真是太好了。”我咧嘴笑,连眼角都弯下去了。
这事儿还得从前说起。
在阿爷阿娘告诉了我的“身世”后,我把自己关在闺房里,不去国子监读书也不去郊外赏花,急得娘又掉眼泪又趴门上给我道歉。虽说我自诩不是伤春伤时的病美人儿,但是心里却堵得慌。
再来说国事。
先帝仙逝后,朝廷大臣对立储一事变得针锋相向:太子突发旧疾身亡,先帝也去逝了。王皇后倒是还有皇子,但是还是一位在襁褓中的婴儿,这就导致如今的王皇后一定会成为汉朝的吕后,重外戚;
如果立其他适龄皇子为帝,他们的母妃却缺少娘家相应势力,导致帝国的权力以后一定会四分五裂,重宦官。
最后,在王家和权臣的势力下,龙椅还是给了嫡子——那个刚断奶的婴儿,权力却流到了太后手上。
安定王爷作为先帝亲弟弟,不能参与权谋。于是他谢绝了先帝的封地,要了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待在了长安城,整个安定王府受家境影响,我对这种政治斗争没有丝毫兴趣。
但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没有永远的中立。
只有足够强大。
王皇后垂帘听政才一年,谁都知道她需要集权去抗争其他皇子。于是先杀了跳得最凶的魏王四皇子,以杀鸡儆猴;
收兵权,财权,相权于一身;
为了拉拢安定王府,派御林军封了我们家的铺子和酒楼,还在大理寺弹劾阿爷徇私舞弊,此谓“威”;
就在这时,她强说我王凝是她外甥女,于是太后娘娘邀我和娘进宫品茶,此谓“恩”;
可谓“恩威并施”。
皇姑?!我可真是高攀您了,王太后。
于是,久未出闺门的我踏上了去皇宫的路。
荒诞!这样凶险的政治斗争就这样压在了几个女人身上。
……
“凝儿,咱们不想去就不去。”娘拉过我的手,轻抚着。
看着娘的青丝变白发,眼袋黑眼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坚定地看着她,攥紧她的手。
没事儿,娘,我有办法化解这场危机。
娘,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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