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能从我身上得到某种乐趣,是吗?”我突然说道。
他毫无防备,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我看到他的身子不由得轻微往后靠了一下,躲避我击出的无形之拳,他的动作很不起眼,但我看见了。我一向认为自己有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至少我有这种自信。
他说:“哦,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好。”
我把头转了回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很无礼。不过这不是问题的重点,我也不想去考虑它。对于冒犯了我的人,除非他非常幸运碰到我心情好不予计较,否则他一定会对我的某部分性格印象深刻。
“你刚来深圳吧?”他的问话里多了小心。
“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的样子很像是。那个箱子是你的吧,我注意到你很在意别人碰它。”他用手指了指我的箱子。
他猜对了。我坐在离后门最近的那排座位上,箱子就放在我脚边不远的地方。因为靠近车门,上下车的乘客有时会踢到我的箱子。我不喜欢这样。我那么在意我的箱子,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怕有人将它提走。我的书在里面。我想,要是有人胆敢动我的箱子,我一定跟他拼命。并不是箱子很值钱,而是因为里面有我的书,如今在市面上很难再找到我的那些书了。我不想失去它们。
“我之所以那么紧张我的箱子,是因为里边装了几块金条。”
“呵呵,是吗?那你一定要小心了。”
“你的观察力挺强的嘛,做哪一行的?跑业务的吧?”
“我是做安利的。”
“安利?”
“你一定见过刘翔拍的那个健康领跑广告吧,纽崔莱就是我们安利的产品。还有雅姿,‘都是雅姿惹的祸’广告打得很响亮的,你一定听过。”
“哦,化妆品广告啊,怪不得刘翔的脸最近看起来不那么坑坑洼洼了,原来是用了你们的产品。”
“我们的产品很多,不只是化妆品,还有很多,像保健品、生活用品,沐浴露啊,厨具啊,很多的,也有专为男士设计的。”
“哦?专为男士设计的?有没有电动的?”
“电动?”
“就是片子里会嗡嗡叫的那种玩意儿。哈,开个玩笑。我想这两位女孩可能对你们的产品更感兴趣,你给人家做个介绍嘛。”我指了指站在我们旁边的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老是时不时的看我们,关键是她们脸上还带着笑意。
“你们好,我是安利公司的,我们公司的产品很好的,给你们看一下图册。”说着他就从黑色皮包里掏出一些宣传画册来。
我感到有点可乐。
“你给人家留张名片嘛。”我说。
“哦,对。”他从包里拿出一叠卡片来,那些卡片装在一个塑料盒子里,已经剩下不多了。他取出两张分别用双手递给那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女孩单手接过名片,上下翻看起来。另外那个则看着我,似乎我比卡片更有意思。
“我以前听说过安利。”翻看名片的女孩说。
“你有没有用过?”名片的主人问。
“没有。不过我有个朋友用过,她说效果还不错。”
“是的,改天有时间来我们公司,我给你详细介绍我们公司的产品,可以免费试用的。”
我打趣道:“你们要小心啊,千万别随便打电话给陌生男人。”
“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不是陌生人了。”安利男立马接口。
“我认为打电话给你可能更危险。”一直注视着我的女孩笑着对我说。我发现她的眼睛很大。
“不会的,我从不在公交车上派发名片。”
我们又随便开了些玩笑。后来他们都下车了。临下车时安利男送我一张名片,说他要去给一位客户送货,下次有机会再跟我好好聊聊,他很高兴认识我。而那个大眼睛女孩,下车前一直猛盯着我看。我知道这种眼神,里头充满了期盼,她希望我能用一种方法与她的未来联系在一起。可是我现在没有心情。所以,我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想,她可能会感到有点遗憾吧。我了解那种心情,在类似的场景里,我也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别人,我也曾为此而感到过遗憾。但是,唉,怎么说呢,人有时候是很怪的。
我忽然感觉有点疲倦。看看我做的事,简直是胡来。先是胡乱上了一辆车,胡乱地观看深圳这个城市,又在公交车上跟陌生人乱开玩笑。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去动物园?我费了那么大劲,跑大老远来到深圳就是为了干这个?以前我可能喜欢去动物园,去看那些受了挫的狮子和羽毛几乎被拔光的孔雀。几只半死不活的会按照人类的美学原理表演的鹦鹉总能引发我的感慨,充满人类意愿的精明乖巧的猴子总能让我忍俊不禁。我可能喜欢狮子隔着栅栏冲我低吼的样子,那吼声雄壮不减当年,而且充满磁性,但声音里震魂慑魄的魔力却被缴了械,听着就像一只被骟了的公牛发出来的。动物园是一个美丽又令人伤感的所在。任何这样颓废的事物总能引起我的怜爱之心。以前我可能是这样的人,但今天不是。我累了,不想看动物,只想要张床。
神圣的动物园之行就此结束了,我在半路下了车。又一次漂亮的“瞬间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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