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官

读书笔记。熊逸讲透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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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官怎样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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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威王对即墨大夫说过的话：“自从派你去治理即墨，天天都有人在我耳边说你的坏话，但我派人去视察即墨，看到的是农业发达，人民富裕，官府清廉，社会安定。很显然，你做好了本职工作，却没有打点我身边的人来替你美言。”

从这段话里，你能看出什么管理学上的时代特征吗？

好官怎样才算好

如果我们用今天的标准来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只要向着更，早的时代追溯，就很容易看出不同春秋时代有这么一件事：昏庸的晋灵公听不惯赵盾总理喋喋不休的逆耳忠言，派出一名高手到赵盾家里行刺。这天清晨，刺客潜入赵盾的住处，看见卧室的门已经开了。赵盾已经把朝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准备上朝，但时间还太早，他就和衣而坐，闭目养神。刺客看到此情此景，立刻退了出来，感叹地说：“这个人在家里都不失恭敬的态度，真是国家的好总理啊。我杀他就是对国家不忠，不杀他就是对国君失信，无论不忠还是失信，都还不如死了好。”于是，这位刺客找了一棵槐树，一头撞死了。

事件主人公赵盾是当时的晋国总理，也是后来三家分晋的那位赵无恤的先人。在《左传》里边，孔子对赵盾的评价很高，说他是“古之良大夫”，意思是符合古代标准的，几乎只存在于古代的，典范式的高级贵族兼高级官僚。

儒家好古，“古”基本等同于“好”，这位赵盾到底好在哪儿呢？

刺客看到的是赵盾在家里都不失恭敬的态度，由此判断赵盾是晋国的好总理，不能死。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国家总理，仅仅态度端正就可以吗？就算赵盾全心全意为国操劳，但西方有一句谚语同样适用于中国，说的是：通往地狱的路是用善意铺就的(Theroadtohellispavedwithgoodintentions)。要想知道这句话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成立，可以看看美国记者迈克尔，马伦的一本书，标题就叫《通往地狱之路》，副标题是“境外援助与国际慈善的灾难性后果”(TheRoadtoHell：TheRavagingEffectsofForeignAidandInternationalCharity，byMichaelMaren)。

这本书的书名和副标题都很适合拿来描绘赵盾的政治生涯，一方面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兢兢业业、忧国忧民，为了晋国操碎了心，一方面他为晋国做出的重大决策常常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前边讲秦国和魏国的少梁之战，提到春秋时代晋国的一段历史：晋襄公去世，赵盾提议去秦国迎接公子雍回国继位，两位贵族士会和先蔑接了这个任务，出使秦国去了。但他们前脚刚走，赵盾后脚就反悔了，结果就在第二年，当士会和先蔑引导着秦国军队护送公子雍回国的时候，万没想到，竟然在祖国的土地上遭到了同胞们的凶狠伏击。士会和先蔑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跟着败军一道回了秦国。《左传·文公七年》)

士会和先蔑不但都是人才，还都对晋国知根知底，所以他们被逼到秦国，对晋国的威胁不是一般的大。

而这种局面的形成，绝对要怪那位“古之良大夫”赵盾。同类的事情还有好几起，但离奇的是，刺客也好，孔子也好，都觉得赵盾特别好。

刺客的看法，可以代表人民群众的意见；孔子的看法，可以代表高级知识分子的意见。假如晋国总理可以票选的话，赵盾很有可能以高票当选，但晋国不但并没有因为他的执政而变得更好，反而一再惹出麻烦，这就难免让人怀疑：态度是不是真的比成绩重要很多呢？

有标准才能有考核假如赵盾是齐国人，做了即墨大夫，刺客变成了齐威王派去暗访的特务，那么这个特务会怎样向齐威王汇报呢？如果他说的是“赵盾在家里都不失恭敬的态度，真是即墨的好大夫啊”，齐威王还会重赏这位即墨大夫吗？

答案很明确：当然不会。不但不会，反而还会责怪特务不会办事。

齐威王作为战国时代的国君，已经有了刑名之学的意识，我们看他派人调查即墨地区的社会状况，汇报回来的结果是“农业发达，人民富裕，官府清廉，社会安定”，然后根据这4点，得出来的结论是即墨大夫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同样，派士会和先蔑不但都是人才，还都对晋国知根知底，所以他们被逼到秦国，对晋国的威胁不是一般的大。

而这种局面的形成，绝对要怪那位“古之良大夫”赵盾。同类的事情还有好几起，但离奇的是，刺客也好，孔子也好，都觉得赵盾特别好。

刺客的看法，可以代表人民群众的意见；孔子的看法，可以代表高级知识分子的意见。假如晋国总理可以票选的话，赵盾很有可能以高票当选，但晋国不但并没有因为他的执政而变得更好，反而一再惹出麻烦，这就难免让人怀疑：态度是不是真的比成绩重要很多呢？

有标准才能有考核

假如赵盾是齐国人，做了即墨大夫，刺客变成了齐威王派去暗访的特务，那么这个特务会怎样向齐威王汇报呢？如果他说的是“赵盾在家里都不失恭敬的态度，真是即墨的好大夫啊”，齐威王还会重赏这位即墨大夫吗？

答案很明确：当然不会。不但不会，反而还会责怪特务不会办事。

齐威王作为战国时代的国君，已经有了刑名之学的意识，我们看他派人调查即墨地区的社会状况，汇报回来的结果是“农业发达，人民富裕，官府清廉，社会安定”，然后根据这4点，得出来的结论是即墨大夫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同样，人暗访阿地，也是看这几个项目，通通不达标，这就让阿大夫无话可说。再看赵盾，作为国家总理，本职工作到底是什么呢？能不能被拆分成可以考核的具体项目呢？如果把春秋时代的晋国当成战国时代的即墨，就用齐威王考察即墨大夫的4项标准来考察赵盾的话，赵盾治理下的晋国显然并不达标，赵盾显然是一个不称职的国家总理，只是他摆出来的态度不但迷惑了刺客，甚至迷惑了孔子。

但我们也不能苛责刺客和孔子，因为在宗法传统里边，职位是论资排辈得来的，只要做得不算太差，大家总还可以一团和气地维持下去。

在这样的传统里，赵盾就算不称职，也没人可以拿出硬性指标来考核他，再根据考核成绩让他下台。

也就是说，如果拿出法家“循名责实”那一套办法，赵盾早就下台了。

儒家眼里的模范总理，可以被法家套路搞得体无完肤。

所以在法家的思路里，凡是很难考核的岗位，都应该重新打造，让它变得容易被考核。怎么才能便于考核呢？很简单，职能越单一，考核标准就越清晰。齐威王对即墨大夫和阿大夫的考核标准只有4项，每一项的内容都很简单明确，所以派出去暗访的特务就算智力平庸，也可以胜任愉快。

在宋朝汇编的军事教科书《武经七书》里边，有一部《六韬》，假托姜太公和周文王的问答阐述用兵和管理的谋略，其中有一段，标题是“举贤”，探讨选拔人才的要领。周文王很焦灼，说人才倒是选拔了，可怎么看不到效果呢？姜太公一针见血，说这不怪人才，要怪就怪君主，因为君主总是根据舆论风向来用人，大家都说谁好，那就用谁，都说谁不好，那就罢免谁，结果呢，上位的全是人缘好的，甚至是结党营私的，下台的全是人缘差的，刚正不阿的。症结既然找到了，怎么对症下药呢？办法就是刚刚讲过的明确岗位职能，尽量让岗位职能单一化，首先就从将相分职做起。

前边讲过，战国以前并不区分文职和武职，贵族们在朝廷里就是文官，出去打仗就是武官，打完仗回来又是文官。以赵盾为例，在朝廷里就是国家总理，带兵打仗就是三军统帅，这就是所谓出将入相。

姜太公的办法，是将相分职，将是将，相是相。

将只负责打仗，国君只用战争胜负来考核他。

相只负责民政，国君只用民政的指标来考核他。

将相以下的每一级岗位都这么做，职能尽量单一，考核标准明确，而且要让官职的名称完全可以体现岗位职能。做到这一步的话，用姜太公的原话来说就是“按名督实，选才考能，令实当其名，名当其实”，完全就是“循名责实”那套办法。(《六韬·文韬》)历史上真实的周文王不一定明白这个道理，但齐威王显然很明白。

《六韬》应当是战国年间成书的，作者到底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了，但书里的内容很有齐国的地方特色，显然这是一部有着齐国血统的兵书。

正是在齐威王当政期间，组织人手编辑整理军事专著，反正稷下学宫有的是现成的知识分子，前边讲过的《司马穰苴兵法》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

不过，这么有心机、有谋略的齐威王真的会一连9年荒废国政吗？事情过于不合常理，你会做出怎样的推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