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玩偶甚众,犹以各种布偶。虽说眼下年岁渐长,学业日重,换装芭比早就尘封进储物箱,但她床头和床上的布偶从不减少,包括文章内的这只吮奶瓶的蒙奇奇。
而家里除了她这外,还有一个人也对这些毛绒玩具一见倾心,那就是奶奶。奶奶喜好手工,但奶奶的手工又只是限于笨拙实用的家居手工,比如冬天的暖拖鞋,沙发上的靠枕。奶奶会瞄准她不注意的时机,把她淡忘了的长毛绒玩具拿来做了拖鞋,或把里面的填充物填到抱枕里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实物早就摆那里许久了,怎么抗议都收不回来;而她额娘我也早就不给她买新玩偶了。早前的比卡丘和杰米熊因为日渐老去,是奶奶悄无声的拿走了的,为此她噘了好几天的嘴,还跟我叨叨了许多次。但相亲相爱的桃子和阿狸,憨态可掬又细腻温暖的熊本,还有几个有故事的,则是她拼力护卫的小伙伴,谁拿跟谁急,奶奶也就不惹她,一直留在她房间里。放在睁眼闭眼都能看到的地方是她最稳妥的方法。
一只大大的欠揍狗,眯缝了眼,一动不动地趴在她床头,跟她的睡相有点相仿佛。奶奶除了到冬天给狗套件毛衣外套,强化丑的感觉之外,也不干扰;还有熊大和熊二,是哥哥第一次放单飞时从外地带回来的,老实地站在那里许多个年头了;《海贼王》里有个海盗乔巴,小小的身子顶着长长的绅士帽,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剧情,让她放弃了英勇机智的路飞,转而无比地钟爱这个小角色。她曾经到处收集乔巴的手版,还小的时候,曾因为哥哥调皮,把她的一只迷你乔巴藏起来而掉了一会儿泪。而这个布偶乔巴从哪里来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挂在她床头中心位置好几年,没人动过。奶奶除了帮她清洁洗晒,也不动心了。
这只蒙奇奇应该也是哥哥带给她的,短毛绒里面裹着塑料的身子,手里握着小奶瓶,奶嘴就塞在嘴里,很有喜感。这么些年过去,我家姑娘从小学生成了高中生,蒙奇奇的奶瓶却从没有放下过。小主人兴趣来的时候会把奶瓶从嘴里拔掉,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塞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籍此来回忆自己吮奶瓶的时光呢?但这只蒙奇奇体积小,只能站在床头的外侧,很容易被碰掉,掉了就收拾起来,举手之劳的事吧;又一直是她把玩的偶人,不见奶奶有微辞或动过其他心思。
这次她们期中考试后放假,我抽空带她到外面浪了一会儿,买了几本书,买了她喜欢吃的芝士蛋糕。回来后我就借口老胳膊老腿了,躺到她床上帮她玩《开心消消乐》,她就老实地在书桌前安静地做作业,床头上的熊大熊二象卫士一般,分立在大白两边;已然只有皮毛的欠揍狗还大咧咧地趴在它的地盘上,满室温馨宁静的时光。
我抱着IPAD玩了一会儿,这一关始终过不去,老胳膊老腿也酸麻起来,我就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听到动静扭过头,看我一眼,嘻哈着凑到我身边来,看我的战况不佳,撇嘴开始损我,“我背包里的能量都用完了吗?你真是败家的榜样。”
碰到这时候我这个额娘只能闷头吃哑巴亏,申辩或训斥会惹来更多更打击人的污损。所以我不接她这个话题,“你快点做作业去啊,不然浪哥(班主任)请你喝茶或请我喝茶,都不好玩啊。”
“切,浪哥早就许我自生自灭了,他也不愿意在你这种家长身上浪费茶水和时间。”
“你想干什么?还想不想好啦?”这句话是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常用,表面上是恼怒,更多的目的是掩盖黔驴技穷的狼狈,但能唬住她。果然,她噘着嘴,悻悻地从我身边起来了,耳根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我暗自高兴着。
她身子直起的时候,嗓子里挤出声长长尖尖的,“啊!我的蒙奇奇呢?”
我转身看上去,站着吮奶瓶的蒙奇奇,变成吊着吮奶瓶了—— 一条粗大的红色缎带把它的身子挂在挂钩上了。她的大长手直接伸上去取了回来,瞪着我,“怎么会成这样?这也太丑了吧!”
我一耸肩,又自矮身躺倒,“不是我干的,你妈做不来这个。”
她冷哼一声,翻身从床上下来,一溜烟跑出去了。额娘我憋了一肚子的坏笑,竖起耳朵听厅里传来的理论声。
“奶奶,你干嘛给蒙奇奇缝这么丑的带子?”
“这红色我看着多好看啊,怎么会丑呢?”
“可是它本来就没有带子,缝个带子干嘛吗?”
“它太小,老是一碰就掉地,缝个带子,挂在墙上就不会掉了。”
老小孩口里的说辞永远无人可破,小小孩这时候是理论不清了,我明智地置身事外,绝不参与,等着她败下阵回来。果不其然,她噘着嘴又回来,一屁股坐在书桌前不吭声了。
我的胃抽得快痉挛了,脸上却不敢有嘲笑表现出来,撑着说,“你不喜欢就把带子揪掉吧,生什么气啊?”
短毛绒上的针线不会太牢靠的,我瞥着她用手指头抠线头,大约缎带质量不太好,撕扯中就松动了,轻轻一扯就掉了吧。我听见她得意的轻哼了一声,就弯腰把那条带子塞垃圾桶里,还没有半分钟,又站到我床边来,把蒙奇奇往我面前一递:几条白色的线头就在蒙奇奇的头顶上,线结牢,她揪不出来了。
“剪掉就可以啊。”
“要是剪了,这块毛也就没啦,更丑!”
“那就当蒙奇奇长了白头发呗。”
“你见过吮奶瓶的人长白头发啊?”
“吃这么多年的奶,也不见长大,奶瓶能取下来不?”
“不行,它脸上还没有皱纹,不可以是老人?”
“拿你的荧光笔来,要多少皱纹就画多少。”
我的冷淡和嘲讽刺激着她,但这会儿又有求于我,耍赖和撒娇不管用的时候,就只有耍横一条路了,这倒颇有乃母之风,我无话可说,且我们母女间的战争方式是毛泽东的游击战术里的敌进我退的策略,以避免更多的争执或战争升级。她熟知这点的。
“你帮不帮我弄?”
我知道她跟下来不是问“你是不是我亲娘,我是不是你亲生的?”这样的话来,就是其它的威胁了,实在不想我们母女间生疏至彼,叹口气说
“你放着吧,等我把这关过了。”
“不行,这一局结束就得帮我弄,不然我就缴IPAD!”
好吧,正过游戏瘾呢,她要把IPAD拿走了,想要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她就站在床前不挪窝地盯着!
我接过可怜的小蒙奇奇。奶奶的线头在前囟的位置,这样只能让蒙奇奇面壁更容易些。天知道奶奶是动了什么样的心思呢!但是这也就是家常手工里的法兰西结,而且是在短绒毛上的,线头扯松就可以掉了,比外科拆线还简单些,我三两下摇松,轻松揪下来,把白色的线头放回姑娘的手心里。她一秒不停顿把线头丢进脚下的垃圾桶里,把蒙奇奇放在原先的位置上,审视一回,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她书桌前。
我看一眼重新站着吃奶瓶的蒙奇奇,又看一眼她日渐长大的背影,流逝的时光似乎就浓缩在方寸之间了。我终于也放下手里的IPAD,抽了她丢枕边的一本书来填补眼下的时光,入眼骇然——《肖申克的救赎》。她的课外书早已不是我安排的类别了!
无论蒙奇奇会吃多少年的奶瓶,我身边的这个终归要越长越大了,无可抵挡。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