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年华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二十岁的程芊望着身后的高耸的城墙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这个她爱了十年，也怨了十年的男子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

  十岁那年，程芊觉得罗瑾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十二岁那年，程芊觉得罗瑾是世上最温柔的男子；十三岁那年，程芊觉得罗瑾是世上最博学的男子；十四岁那年，程芊觉得罗瑾是世上最博学的男子；十五岁那年她绝食抗议推了父亲安排的亲事，央求了母亲，几经周折，终于和罗瑾定下婚事；十七岁那年，程芊如愿成为罗家妇。

  出嫁那日的情景不知怎的又浮现在程芊的眼前：父亲遣出了含着泪的母亲，告诉程芊，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自己走完。为人妇不易，徽商妇更是不易，且如今的徽商已不再是那个无徽不成商的徽商了。如今时局动荡，乱世之中你要做好罗家妇，更要照顾好自己，不管罗瑾对你如何，罗家人对你如何，你都要记住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

  1941年，太平洋战争起。程瑾嫁入罗家。刚刚因一战有些起色的徽商终究没有能延续以往的辉煌，太平洋战争的爆发给了刚刚有些起色的徽商致命一击。海运受阻，货款不能及时收回，日军的轰炸。1942年，夫妻二人相处没多久，罗瑾便又开始四处忙碌奔波着罗家的茶叶生意。

  婚后的程芊过的一直很平淡。罗瑾对她很好，可是却不是程芊渴望的那种生活。就像父亲说的一样，徽商妇真的很不容易当。罗瑾疼她，却总是隐忍的，有的时候程芊会想罗瑾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在大多时候罗瑾对她的要求就是做一个合格的当家夫人。在和人应酬的时候，在和婆婆学管家的时候，程芊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心心念念着罗瑾的少女了。

程芊也曾经努力的学习做一个合格当家夫人，她以为这样罗瑾就可以更宠她一些，可是却不经意见知晓了当初罗瑾曾再三拒绝这段婚姻，是婆婆全力支持她才得以嫁入罗家。那一刻程芊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她也曾想过冲到罗瑾面前问她为什么，可随即就笑了。那么简单的答案自己怎么会不知晓呢，娶了自己，罗家现在就需要一个军界的势力为他们家的生意保驾护航，还有什么比自己嫁到罗家更合适的呢？

  可不等程芊和罗瑾闹起来，罗瑾就要去西安了。他说这是罗家一批重要的货物，他要亲自过去；他说你在家要照顾好家里，照顾好自己，他说了很多，唯独没有解释。程芊想质问他，却问不出口，不敢问。就这样看着罗瑾收拾好了行李，离开了家。程芊以为她可以等到罗瑾回来，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等到最后等到却是罗瑾的死讯，他们说罗家的货着火了，罗瑾为了那些茶叶死在大火里了，让罗家去人扶棺。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今只剩下骨灰。

  程芊在想，是不是世上总要有一些遗憾，就像他和罗瑾。那些来不及问的疑惑，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语。

  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没了罗瑾的罗家很快就落败了。程家来人接程芊回家。程芊芊却已经不在罗家了。罗老夫人告诉程家的人，芊芊在安排好罗家的事后就去了上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程芊芊一直以为她对罗瑾的爱是一厢情愿，罗瑾却一直觉得他对程芊总是亏欠。命运总是捉弄人，罗瑾想要给程芊的是无言的爱和守护，程芊芊需要的却是罗瑾爱意的表达。

  “程家来人了，想要谈我和芊芊的婚事，可罗家却不适合芊芊，芊芊应该得到更好的呵护。”

  “程家又来人了，娘背着我答应了程家的婚事。”

  “盖头下的芊芊那么美丽，我会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

  “今天芊芊娘又给芊芊任务了，我想阻止，可芊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要学会面对的。”

  “今天要和我说让我去程家让岳父商量商量库房里囤积的丝绸的问题，看看能不能走军方的路子，我拒绝了娘，这样会给程家带来麻烦的。我已经联系了一个陕西的商人，正在谈茶叶的事。”

  “今天很高兴，茶叶的事情谈妥了，最近就可以把茶叶送到陕西去了，这笔生意结束后，可以缓解下罗家的事了。芊芊一直想出去散散心，等我从西安回来后可以带他去附近散散心。去看看她喜欢的海棠花。”

  程芊芊的泪一定一定的落下来，滴在那温润的字迹上。

  瑾哥哥，这次别去了吧，你看海棠花开的多漂亮啊，你陪芊芊一起去看花吧，芊芊想要中间那朵海棠花。

  芊芊别闹，我要去办正事。

  瑾哥哥，我讨厌你。

  给，芊芊。在家等我回来，回来陪你一起去。

  瑾哥哥，你看到了吗？海棠花又开了呢。芊芊也长大了，坚强了，芊芊会一直等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