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迷失者

作者: 义原心心念 | 来源:发表于2018-07-26 12:50 被阅读0次

       晚上实在走不动时,大家都靠着一个沙丘,坐了下来。尔雅顾不上余温尚存的热沙子,躺了下来,再也爬不起身。子苏坐在他们边上的角落里。

  突然不知从什麽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翻过沙丘,朝他们走来。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她口中喃喃地念着「水、水、水……」脸上却毫无表情,幽灵一般,慢慢地向他们走来。

  尔雅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是迷失者!」尔雅有些惊慌地说。

  「快给我滚远点!」阿罗修对她喝道,不让她走过来。

  小姑娘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喃喃地念着,面无表情地,慢慢朝他们走来。

  子苏就问:「迷失者是什麽?」尔雅说,迷失者是被魔乱了心窍的修行人,他们本可成就仙果,却中途被魔诱惑,迷失了心窍,然后又阴差阳错地迷失在宇宙的角落,回不去了。

  这麽小的孩子,子苏觉得很可怜。

  「他们能活着回去吗?」子苏轻轻地问尔雅。

  「不会,他们会……死去,可能没人能帮他们……我们也没办法,连自己都保不了。」尔雅轻轻地说。

  那个小女孩经过了阿罗修跟前,阿罗修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又经过了玄真的跟前,玄真低下头,将头埋在膝盖上,不肯抬起来,尔雅也转过脸去,不敢看她。小女孩又慢慢地朝子苏这边移过来,子苏的心越来越难受,他很犹豫,如果分了她水喝,就会陪她一块渴死。如果不给,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而死。

  小女孩终於走过来了,她空洞的眼神看着子苏,子苏觉得心像被她抽乾了一样,手颤抖着,终於拿出沙漠之泪,将树皮吸管塞进了小女孩的口中。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想活了!你自身都难保,我们还有七、八天的行程!」尔雅叫道。

  子苏低着头,没有看他们。他对自己的选择从未后悔过,即使重来,亦是如此,他只求心中的那份安宁。

  小女孩吸着果汁,嘴唇湿润了,麻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微笑,眼神也放出光彩,再看起来像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子苏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坐在了边上。

  「你真的是不要命了,你会后悔的,到你要渴死的时侯,是没有人能帮你的!」尔雅严厉地对他说。阿罗修没说话,只冷笑了两声。

  两个小时后,又要开始上路了。

  阿罗修又当头领着大队走了,子苏仍走在他们最后面,那小女孩跑上来,扯着子苏的衣角,子苏朝她笑了笑,拉着她走。尔雅便低着头,加快了脚步,远离了子苏,像是在逃避着什麽一样。

  子苏的水,现在得两个人分着喝,所以他格外地节约,渴得喉咙冒烟时,他还是忍着,实在不行时,才吸几滴润润喉咙。子苏觉得那个小女孩很奇怪,她走得从不喊累,一路欢蹦乱跳的很有精神,不会拖后脚。

  虽然很节约,但第九天的时候,罐里的果汁还是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子苏掂着一小罐底的果汁,走到尔雅的身后,问尔雅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沙漠。尔雅叹了口气,告诉他说还要至少走四、五天,并说他们每个人的水都快不够了,都只能维持自己,否则就会渴死。子苏默默地点点头,小声地说他的水够喝。

  已经一天没喝水了,子苏让小女孩喝了一小口水,自己却在喉咙里乾咽了一下,用乾涩的舌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嘴里乾乾的,像蒙着一层沙,没有一点唾液,呼出来的气像火一样,在嗓子和胸膛里燃烧着,他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对水的渴望,克制着,尽力不去想它,克制了一个时辰,他又克制一个时辰,他觉得还可以再忍一下,要把最后的一点水留在绝境时,那是最后的一点希望。

  慢慢地,这麽热的沙漠,他却觉得身体开始发冷,身上再没有什麽汗能流出来了,感觉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身体也变得摇摇晃晃,他还是拚命拉着小女孩极力往前赶着,怕慢了一点跟不上他们了,就再也出不了沙漠了。

  尔雅开始慢慢回头张望,并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着他们,玄真也放慢了脚步,阿罗修便不断地回头催他们加快脚步。

  这两天的时间里,子苏几次像出现幻觉一样,迷迷糊糊地像要睡过去,但他使劲地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尽量跟上大家。

  第十二天的中午,子苏像是预感到自己不行了,他把装有最后一丁点水的果罐给了小女孩拿着,让她在前面走,自己跟在后面,步履变得踉踉跄跄,走了几十步过后,子苏再也挺不住了,他感觉已殚精力竭,感觉已尽力了,他倒在了地上。

  尔雅和玄真赶了过来,扶起子苏。

  子苏打着冷颤,脸上惨白惨白的,他的眼窝已凹陷下去了,看到了尔雅和玄真,他努力睁起了眼睛,然后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尔雅将耳朵贴近才能听到。

  子苏让尔雅他们带着小女孩离开沙漠,他说小女孩喝水很少,他还剩下最后一点水,够小女孩一人喝的。说完便昏迷过去。

  这时阿罗修发怒了,他喝斥着玄真和尔雅,说再不赶过来,就不管他们了,说不能为了一两个人而误了大事,害了所有人。

  玄真和尔雅再看了一眼子苏,发现他已毫无反应,身体严重地脱水,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看起来没希望了。就愧疚扭过头,慢慢站了起来,然后拉着小女孩,示意跟着他们走。

  小女孩却挣开她的手,静静坐在子苏的边上,守着子苏。尔雅再次拉起她,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挣开了尔雅,又静静坐在子苏的身边。

  阿罗修已不等他们了,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玄真赶紧拍了拍尔雅,他们觉得已无能为力了,便扭过头,跟着阿罗修往前赶去。

  慢慢地天好像变黑了,风也大了。他们抬起了头,看到头顶不知什麽时候已堆积了一团厚厚的白云,而且越积越多,向他们压来。大风卷起沙子扑面而来,尔雅背过身去,她用袖子挡在脸上。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无助沙漠从它产生的那一天起就是从来不会下雨的,也是不可能会下雨的。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麽事。

  云越积越多,风也越来越大,忽然豆大的雨点从空中泼下。下雨了!无助沙漠下雨了?他们惊得大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等他们反应了过来,便张开嘴接着从天空掉下来的雨水,然后撑开衣服,兜着落下来的雨水。

  尔雅和玄真赶紧往回跑到了子苏那里,他们看到小女孩正慢慢地让身上的雨水流进子苏的嘴里。他们也跑过来,将子苏沙漠之泪上面的果壳弄破,将衣服兜住的水,装进果实里,一会就装满了。他们又将衣服里的水拧到子苏的身上,给他淋湿降温。

  雨下了五、六分钟就停了。雨停后子苏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刚才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泊。

  梦到泊哭着呼喊着他,让他振作起来。泊对他说已回来看到了故乡,心愿已了,只是没想到故乡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说着她又大哭,她说,她梦中的故乡不是这般模样,不是这个样子,她好伤心。

  她说现在主人危难,命在旦夕,她受大恩於子苏,不能知恩不报,而自己又身单力薄无力来救,无助沙漠不能下雨,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将自己的生命之气化作一场微薄的雨水,滋润子苏,而再没有其他的能力。

  说完她便哭着,向子苏拜别,拜别了子苏,她就升上了天空,张开白色的衣裙,越张越大,越张越大,最后布满了天空。然后她的整个身体开始慢慢地溶化,化成了一片白云。最后白云又慢慢化成了水,滴落下来,直至全部化尽,滴下了最后一滴水。

  子苏哭着,乾乾的眼睛,却流不出眼泪来。以后再也见不到泊了,她终於回到了故乡,却是她生命最后的时刻,却是在她最伤心的时候。子苏哭了一会,玄真和尔雅拍着他的肩膀,他们以为子苏是因为大难未死,遇到天助可以走出沙漠而哭。子苏什麽也没跟他们说,这时阿罗修喝够了雨水,又在发怒了,他远远地怒斥尔雅和玄真,问他们还记不记得是为什麽来到这里了。

  子苏站了起来,他拉着小女孩,与大家又一起上路了。他想着泊在他梦中哭诉故乡不是她现在看到这样子的情景,他决定尽自己的全力,一定要让泊的故乡恢复和平,恢复到她以前看到的样子,甚至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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