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是我的发小,从小一起干尽了上房揭瓦、下地偷瓜的事。有一次我跟他打架,他不是我的对手,上衣被我撕烂,流了鼻血。到了第二天照样一起玩。
我爷爷过世的早,所以从小就特别羡慕他有爷爷。他的爷爷老刘是个乐天派,嗓门很大,遇到谁都能开几句玩笑说笑一番,从来没有长者的架子。
最让我羡慕的是老刘每天都把小刘扛在肩膀上,走路故意一颠一颠的,嘴里模仿着锣鼓的声音“咚咚锵,咚咚锵”,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就从家里跑出来跟在后面看。后来我带着儿子出去玩经常把儿子扛在肩膀上,很可能是在潜意识里对小时候这种羡慕的补偿。
老刘还有一项了不起的本领,他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不怕蛇的。不管谁在家里发现了蛇,就把他请来。只见他健步上前,一把攥住蛇头,另一只手捏住蛇尾,往脖子上一搭,掉头就走。夏天的时候经常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半死不活的蛇,据他说,脖子上挂条蛇,又凉快又舒服,这让我异常向往,但是从来不敢尝试。
受老刘的影响,小刘全家人都是乐天派。小刘的父亲中刘特别勤快,农闲时节做泥瓦匠。那时候每个村里都有自发的小建筑队,往往是手艺最好的老者带队,有几个主力大工,队伍就组建起来了。中刘就是主力之一,他干活的时候嘴巴从来不闲着,要么跟周围的人开玩笑,要么吹着口哨。好玩的是他对自己的手艺充满自信,但是在其他行家看来就有些不值一提。我那时还小,无法做出自己的判断,现在想来,颇有些类似“文人相轻”的意味。
我老家的房子就是中刘所在的建筑队修建的,当时因为他的迷之自信,险些酿成大祸。东面的一堵墙是另一个大工砌的,有一块石头不整齐,突出了很多。他就自作主张拿着凿子锤头,要把突出的这一部分修理掉。没想到用力过猛,整块石头裂成了好几块,新砌的墙水泥还没干,摇晃了几下。他见事不好,急忙跑开,然后整面墙轰然倒塌,险些把他埋进去。他虽然嘴硬,说是这面墙砌的不好,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外强中干,不肯服输而已。经此一事,他的职业生涯险些断送掉。
小刘小时候被蝎子蛰过一次,疼的呼天抢地。中刘忙完回家,看到儿子的表现非常不以为然。不过是被虫子咬了一口而已,能有多疼?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到家见儿子哭个不休,不由得心烦,几乎忍不住要把儿子揍一顿。后来中刘也被蝎子蛰了一下,把他疼的整晚睡不着觉,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知道这小虫子果然厉害。
变故发生的很突然,老刘和中刘几年内相继离世,家里一下子没了笑声。那时候我正在外地上学,小刘高中毕业已经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那几年我每次回家都要跟他喝酒聊天,小心翼翼的避开所有跟爷爷和父亲有关的话题。后来小刘结婚生子,生活有了新的重心,才又慢慢恢复到说说笑笑的正常状态。
因为母老子幼,小刘并没有像别的青年人一样外出务工闯世界,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家讨生活。白天在附近的工厂上班,空闲时间侍弄自家的口粮田,日子过的殷实而幸福,让我羡慕不已,村里人对他也是一片好评。我过去曾因为他没有读过大学、没有出去闯荡而为他感到可惜。但每次跟他喝酒聊天,又常常被他的见识所折服。那些平静细腻的生活感悟,让我恍惚有一种正在读《瓦尔登湖》感觉。他虽然没多少文化,但从小被爷爷和父母的爱滋润,内心稳定、细腻、强大,这些品质是无法在课堂上学到的。
他比我小几个月,一直喊我“哥”。但是他儿子比我儿子大了七岁,这一点让他无比自豪,常常对我说:“下一代,你们就得喊我们“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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