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云游记 2 意外之旅

母女云游记 2 意外之旅

1、

“媳妇，今年我们带孩子去哪里玩？”

“妈妈，今年你们带我去哪里玩？”

几乎每年春节一过，老蔡和小蔡就开始征询新一年的出游计划，然后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最后在一轮又一轮的民主讨论之后拍板定音，决定最后要去的地方。

2017年家庭旅行计划的路线是江苏。之所以选江苏，首先因为蔡家的老家是江苏，公公是地地道道的江苏人，老蔡童年时也在江苏老家生活学习过，蔡家从九十高龄的老祖母到已入暮年的姨婶叔伯、到面目模糊的堂表兄弟姐妹侄儿侄女通通还在江苏老家生活，烟花三月下江南，一来游山玩水，二来探亲访友，最主要还是想带风宝回去看看高龄的曾祖母。

此路线一 经敲定，便无议异。行程同往年一样，定在春暖花开之时——四月初，清明前后。

每年出游前的一段时间，是全家热情最为高潮的时候，也是充满期待的日子，即将开始的新旅行变成家庭日常的话题，一家三口共同讨论出行的各种细节，比如乘飞机还是高铁，住经济酒店还是住星级酒店，到了一个地方一定要去的景点有哪些，事无巨细，每日反来覆去的讨论，热火朝天，乐此不疲。这些情绪高潮的日子在每次出行前大概都要持续一两个月的时间，即使每出游也不过十天左右的时间，若加上之前拟定行程及准备的时间，沸沸腾腾、热热闹闹也差不多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占据了一年四分之一的时间，也就是说，一年四分之一的时间我们家都在忙于旅行这件事。若一年出行两次的话，那便是半年左右的时间。一个家庭若是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忙于游山玩水，也是不太容易为一些油盐柴米的琐碎之事争执吵闹的，大概也是因为经常出门旅行，我们家的家庭气氛总是比较和谐比较热闹比较正能量。

2、

可是这一年开春，却似乎一切都不太顺当。

大马路上的云南樱花正开得欢，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腿脚行动有了问题，一走路，右腿就痛。老蔡说是因为在家宅太久了，缺乏运动，要拖我去健步。后来发现，腿疼和宅没什么关系，但也不知为什么右小腿肚上突然长出硕大一个肿包，一日大似一日。

自从进入网络时代，有了百度、谷歌这些搜索引擎之后，大家都习惯了有事问“度娘”问“谷歌”，包括寻医问药，尽管这种行为被科班出身的医务人员  之以鼻，但普通老百姓还是乐此不疲，当自己的身体出现某种问题时，先上网查一查，大概人是什么病症，先安个心，然后再去医院诊治。不过小题大作的事也经常有之。比如我的小腿肚上突然长出一个大包，终日疼痛，我到网上一搜，种种搜索结果 表明，这是肿瘤的具体表现，要么骨瘤，要么血管瘤。

我跟老蔡一说，他说没那么糗吧，赶紧去医院吧！

我那要是肿瘤的话，不是要住院做手术吗？这一耽搁就不能带孩子出去玩了。

老蔡说，要是真做手术，你还想出去玩？

丫头说，妈你住院也得带着我，别把我扔在家里。

我们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往医院看病。庆幸小姨是三甲医院的老大夫，虽然科室不对口，但应该看什么科找什么大夫都比较清楚，带着我东奔西走，骨科看了，看外科，外科看了看血管科，又找了好几个大夫。最后的检查结果也是让人虚惊一场：软组织挫伤形成 血包块，回家喷点云南白药，过段时间还不好再来做穿刺放血。

我去看病时，老蔡带着小蔡爷俩坐在候诊区，爹在打瞌睡，女儿埋头玩平板。

我把老蔡推醒，他看见我，顿时猛醒，说医生怎么说的？

我把检查结果给他看。他看了，第一句话就说，赶紧订机票。

我懵懂地说，去哪？

他说回江苏呀！你的腿不是没事吗？

这人——真是！我说那要是订了机票到时候我腿还不好怎么办？

他倒是很放心地说，没事，医生都说喷点白药就没事，那你就回去使劲喷白药，再说咱们不是下个月才去，肯定能好。

丫头也在一旁附和，催促我，妈，赶紧订飞机票，我要回江苏看我老祖，还要去迪士尼！

好吧！在爷俩的左右夹击和监视下，我挤进他们中间的座位上，打开手机上的APP订机票。

先飞杭州，说好呀！我说。

老蔡嘀咕说，你这人一点方向感都没有，明明要去江苏和上海，你非得绕到杭州再绕回来。

我说，我要去会网络，都认识十年的网友了，早就约了要见一见的，再说我小时候去过杭州，现在还有印象，这次去也算是故地重游嘛！

老蔡说，随你随你！其实通常意义上的好老公，基本特征就是无论老婆说什么，他都说“随你”，男人不较真，夫妻一定就会少很多纷争，家庭必然和睦。

那天就在医院候诊大厅的凳子上，我粗短但灵巧的指头就那么一点再一点又一点，订了三张四月七日飞往杭州的机票，付款前，我一再声明是特价机票，如果有变，是不能退票的。

老蔡说，不会不会，能有什么变故。

直男癌，凡事都不留遗地的。

3、

离出行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当务时急是我的腿肚包快些消肿，以免当误行程。

从医院回去以后，连喷三日云南白药酊，竟然痊愈，不过老蔡说，你还是少出门，赶紧养好了腿好出门去走远路。

为了不让我掉队，老蔡毅然接受了接送风宝上幼儿园的重担。

作为一个刚刚四十却经常出入“老年病科”的“三高”人士（高血压、高血脂、高尿酸），为了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出行，那段时间也每天天蒙蒙亮就穿上新买的运动服去附近的湿地公园晨练，然后回来送风宝上幼儿园。

如此，我每天早晨也就免于奔波，送走老蔡小蔡之后便可安坐家中读书写作。

可是好景不长，这样按部就班没多久，老蔡就出事了，成了我们这个即将出游的小团队里真正拖油瓶的人。

在一场连老蔡自己也描述不清的意外中，他突然把腿摔断了，从县医院转到省医院骨创科，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住院时光。

骨创科是个什么地方，我也是第一回去。在急诊室，看见年轻医生拿根大钢钉往老蔡脚踝上钉，我就赶紧跑到门外，让他的同事陪着他。对于我这种挤颗暗疮都会咬牙切齿的人来说，骨科的种种诊疗手段无异于满清十大酷刑，看着都觉得肉痛。

做完一系列检查，打上牵引，推进病房，老蔡腿踝上挂起五公斤的大秤砣，等待消肿之后进行手术，而其间等待的过程，少则一周，多则半月，主治医生安慰老蔡说，别着急，慢慢等，反正炎消不掉，你都不能做手术。

老蔡急了，说这样吃喝拉撒都在病床上，还要熬那么久，太痛苦了。

结果大夫嘿嘿一笑，说你这伤是我们科最轻的，你才睡十天半个月，在我们这儿住了两三个月甚至半年的都有。

大夫这么说，貌似有些不厚道。不过住在旁边一位周转布满各类治疗仪的老太太接话说，你急什么，我都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了。

老蔡一听，再不好意思说什么，老老实实躺着，忍耐着新伤巨痛的时候，还是不忘记出门旅行的事。

我说，你别想了，肯定去不了，去不了就不去了。

老蔡说，不行啊，机票都买了，退了不划算的。

我说，现在人都躺在医院了，你还记挂着游山玩水，反正你去不成的话，我们肯定也不会去。

他说，不如你们娘俩去吧！

我说我没那本事，带一个大行李箱还得拖个孩子，从浙江跑到江苏，不折腾死我才怪。

一度争执不下，也就没再往下讨论。倒是我经常在医院走道里转悠，发现缺胳膊少腿、哀嚎恸哭的人比比皆是。我告诉老蔡，经我亲眼所见，他确实是这层楼里伤势最轻的。不就摔了一跤摔碎了骨头嘛！骨创科里绝大部分是因车祸受伤的 人，要么截肢，要么半身不 ，简直是人间炼狱呀！听我这么一说，老蔡倒是安心了不少。每天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痛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让我去跟护士要粒止疼药来吃，慢慢的，疼也不怎么疼了，也习 惯了老旧住院楼里拥挤压抑的氛围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也习惯了医院食堂各种稀奇古怪搭配的菜品，习惯了吃喝拉撒一条龙都在那张狭窄的病床上。

人最感困窘的时候，其实不是穷，也病，穷可以想法子省钱然后挣钱，病的话，除了听从医生的安排，还得听从身体的安排，人之所以受困，不是困于外在，而是人本身，肉体和心灵。

好在老蔡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生性乐观，又极其健谈，住进一间三人病房一两天，就和病人、看护、家属、医生护士混了个脸熟，除了看电视就是聊天，经常还有前来探病的亲朋好友同事，所以，尽管躺在床上动不了，老蔡其实也没闲着。即使是终日躺在病床上极其痛苦，但老蔡也能过出度假的感觉。随意而安，是他最大的特点。

我呢，每天也就是给他买买饭打打开水，照应一下吃喝拉撒，偶尔找找医和护士，中午病房的病人都睡午觉了，我也回马路对面的连锁酒店去睡个觉，有时也会去附近狂狂家乐福买点东西，有时也会坐在医院走道里写写东西，那段时间疯狂在简书上更文，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假如不写点东西消磨一些时间，那陪护病人也是极其无聊的。

4、

老蔡在医院躺到第十五天的候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大夫说一个周左右就能出院了。他算了算，差不多在四月七号左右就可以出院，那原本是我们一家三口集体出游的日子，现在可好，去不了了。反正他不去，我是不想去，尽管他一再跟我说，让我们娘俩去，但我坚决不想出去受这份罪。

在老蔡手术后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在讨论旅游这件事，毕竟已经花了两千多块订了三张飞杭州的特价机票，退票是不可能的，要是不去的话，这几千块钱就打了水漂了。对于我们这种工薪家庭来说，几千块钱也是不算是小数目。

老蔡对他老婆的生存能力一直必较有信心，他总是拿我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光荣事迹来鼓励我。用他的话说，我这样一个久走江湖的人，还怕带着一个孩子出门旅行，又不是口袋里没钱。

我说我主要是一想到要扛几十公斤的行李，还要带一个几十公斤的娃，我就哪也不想去了。以前全家一起去，行李老公拿，我只负责带娃，一路上都还觉得辛苦万分，如今要让我又当爹又当妈的，怎么说我也没那种豪气。虽然老蔡出院回家有婆婆照顾，我反而没有勇气独自带个孩子下江南，不过又琢磨着风宝九月就要上小学了，一上小学的话，哪儿还有时间游山玩水看世界呀！

可是普通老百姓有种特别简单的经济思维，比如我们、包括我妈都愚蠢地认为机票都买了，不去就浪费了机票。没想过出去要花多少钱，只在意眼下没去就会浪费多少钱。就像亲戚中有位长辈，去三甲医院花几千多块做了几项检查，发现自己竟然身康体泰，根本没什么病，反而觉得很惋惜，因为花了几千块钱检查，居然没病，突然就会觉得很不划算。

我独自带风宝出门长途旅行的原因其实就这么简单粗暴和愚蠢——机票都买了，不去就可惜了！就算不能全家一起去，能让航空公司的机位少空一个是一个，不然买了票又让它空着，太便宜航空公司了，所以为了不让航空公司的两个位子白白空着，我毅然决定收拾行李带女儿奔赴昆明长水国际机场，开始大概一生只有一次的长达四十三天的亲子长途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