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姐今日简书谈起与宝成线的多年情缘,我也便想起了我的宝成线。
十八岁那年考上大学,老爸送我去上学。清早从小镇出发,坐了六七个小时班车到达宝鸡,在伯伯家安顿下来,去买火车票。只有三天后的,还是无座。无座也得坐。买了票,在宝鸡逗留了三天,坐上了2119次列车,南下去成都,从此开始了我与2119次绿皮车多年的渊源。爸拉着我的行李箱,拎着一大袋子馍——那是妈给我们带着路上吃的。
头一次出远门的我一上火车就开始晕车。车上人很多,多到车座位底下睡的都是人,车厢里气味非常不好闻。我头晕恶心,想换到车厢接头处去呼吸点新鲜空气,才发现脚根本从人缝里拔不出来。站得久了,腿酸疼,硬抽出一只脚来在半空中活动了片刻,再塞下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刚才放脚的空隙早已被别的脚填满,只好金鸡独立着,立了一会,看见拳头大的缝隙,立马塞进去。
路上有人问爸:“送闺女上大学啊?在哪儿下?”“绵阳。”没等爸开口,我就抢着回答了——出门之前妈妈警告我,不要给陌生人说实话,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这个慌撒得有什么意义,但那一刻我心里很为自己反应快而沾沾自喜。
坐到后半夜,瞌睡得不行,靠着人家的椅子后背,站着也就睡着了。睡得正香,旁边有人突然一挤,毫不客气地一嗓子:“让一下,上个厕所。”终于过了江油,下了很多人,可以在行李箱子上坐下来,头伏在膝盖上睡一觉了,睡得正美,听到“香烟啤酒矿泉水瓜子饮料了啊,来,腿收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乘务员的小推车已经恶狠狠地撞到小腿上。“咝——”,吸一口凉气,继续睡。2119次给我的初次印象真是糟糕到家了。
寒假的时候,认识了一群老乡,大家约着一起回家。因为学校离车站近,便在上课的间隙提前买了票,而且大伙座位都挨在一起,于是一群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打打牌,很快就熬到半夜了,男孩子很绅士地把靠窗的位置让出来,女孩子们可以在小桌板上趴着睡。
到了宝鸡,凌晨六点,天色墨黑,但是一下到站台上,迎面一股干冷的风,鼻子里立刻充满了北方烧锅炉的煤烟味,心里涌上一股热流:“终于回到我的家乡了。”早饭也舍不得吃,拉着行李,飞也似跑到火车站隔壁的汽车站,坐第一趟高速班车回家,正好赶上吃妈妈做的热腾腾的包谷粥。
后来每次上学,我和阿该一起走。到宝鸡,买下午三点的火车票,买好票,行李存了,我俩就去逛华通,买方便面,面包,然后去市场吃一碗面皮,刚好赶上车开。以至于到现在,我都喜欢去华通的超市,一走到那里,用手掀起那沉甸甸的厚重棉布帘子时,眼前就浮现两张青春的面孔,嘻嘻地笑着,亲热地闹着。
有一年寒假结束返校时,我和阿该依然没有买到坐票,就在火车接头处站着,那年车上人还不算太挤。一上车,就看见了几个老乡,打了个招呼,知道他们就在不远处的位子上,他们说我们可以坐到他们的位子上去。但是我和阿该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就想坐在接头处,说着我们那些没用的悄悄话。快到江油时,突然觉得气氛不对,有几个小伙子堵在了口子上,脸上有种不怀好意的诡异。一看情况不对,我站起来,从他们身边挤过去,走到老乡的位子上,给他们说了情形,几个男同学便跟着我走到了接头处,三五个高大的小伙子往那一站,和我们说笑着,作出很熟悉的样子,那几个人一看,走开了,很快到了江油,那几个人下去了。
我们推测,那几个人估计是想抢我们的背包,因为那会没有银行卡,开学时我们常常把生活费背在身上的。多亏遇上男同学,不然两个女孩子被抢了生活费,除了哭,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2119次我和阿该坐了四年,逛了四年华通,坐了四年火车接头处,说了四年没用的悄悄话。可是只有我们知道,那四年,是我们最快乐无忧,最充满青春活力,最富有理想的四年。
后来工作了,发誓再不坐硬座。当然,现在经常回成都,开着车,想停就停。但是午夜梦回,常常一站一站在心中默默报着地名:德阳,江油,绵阳,广元,剑门关,略阳,凤县,宝鸡……那贫穷却傲娇的学生时代,随着绿皮车的停运,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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