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生命最初的几年是跟我妈在广东的某个地方度过的,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妈妈是哪里人。五岁的时候,我妈消失了,我就被我爸丢在姑姑家里了。要不是我爸承诺给我姑姑大笔的监护费,我姑姑也不会兴高采烈地接过我。要不是我爸承诺给我姑姑的大笔监护费没了着落,我也就不会有之后的好下场了。说到底,这些事都只能怨怨我爸。可我并不知道他如今是已经入土为安了,还是在继续祸害着这个人世。
我在我姑姑家第一年过年的时候,他从广东回来,穿着皮大衣,我的伙伴似乎都畏惧他,这让我很得意。他带着我去买了很多炮仗,“老鼠嗖”买了几大把,鱼雷也买了十多个。我叫来我的伙伴,让他们看我着炸牛屎,炸泥巴块。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了。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我姑姑满脸的横肉,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我爸爸赌博欠钱被人砍死了。以后的十多年里,我就一直成了我姑姑出气的对象了。我姑父看着就像一个短命鬼,镶着一个银牙,一副倒霉模样,还经常骂我是短命鬼。后来,我为了报复,我就掐他们还不会说话的孙子,还用尿滋过他的脸。但我毕竟善良,没做特别出格的事。不过我现在必须诚实,我是怕他们发现了,要了我的命。
当我姑姑确信她拿不到监护费,并且也无法摆脱我的时候,她便开始对我极力地压榨,恨不得把我皮肉啃尽,甚至骨头都要熬汤喝掉。我年纪轻轻就要做很多农活,我要去外面偷点东西回来他们才会对我展示勉强的笑脸。每天早上,我都要切好猪菜,拌好米糠拌饭喂鸡喂鸭等一系列事情后才能去上学。学校还是能上的,不让我上便是违法,村支书警告过我姑姑。
鸡和鸭都是我给喂大的,但我几乎没有怎么吃过它们的肉,我只能吃些粗菜。不过,他们都特别小气,舍不得吃好的,鸡鸭养大了都是用来卖钱的,他们自己也没怎么吃过。
粮食毕竟珍贵,春夏时节,我必须得去抓蝌蚪、钓蛤蟆、挖蚯蚓喂鸡鸭。钓蛤蟆最有意思,李清清很喜欢跟着我去田里钓蛤蟆,我一个人也不好钓,正好需要一个听话的助手。钓蛤蟆的饵一般情况下用的是一条蛤蟆的后腿,绑在钓杆前端垂挂着的钓绳上。人站在天埂上,钓竿深入稻田中,只需要轻轻抖几下蛤蟆就会来咬,咬住便不放了。上钩时只需甩回钓竿,蛤蟆被钓绳牵着飞了一个圆弧线,等它反应过来松开嘴时,正好跌入李清清两手撑展开的大蛇皮袋里。晴朗的黄昏里,我们都会去钓蛤蟆,每次起码要钓个十几二十斤的。钓好的蛤蟆拿回去,不能直接倒出来,倒出来就全逃走了。必须要在水泥地上,给装着蛤蟆的袋子几个残酷的过肩摔才可,蛤蟆被摔的半死后,再倒出来给鸡鸭吃。其实,鸡鸭根本吃不下那么多,我给它们喂这么肉食,有我的目的。被我喂出来的鸡鸭一只比一只肥,过度肥胖的鸡鸭一般人都不会买,刨开肚子能剥出一整斤油脂,实在不划算。过度肥胖的鸡鸭还下不出蛋,姑姑没办法,只能杀了吃了,我也就能夹那么几块尝尝了。机会总是争取来的。
我所做的农活我不想再提及,这些都是不开心的事,我何必记在脑子里。不过,像钓蛤蟆这样的事我还是很快乐的,或许是因为有李清清陪着我的缘故。
在这里我必须要提一件事情,不然下面的故事就没办法继续。那就是我经常被我姑姑打的离家出走。这肯定不是我要走,是她非得把我赶出去。我走了她们又不会找我,我还小,我一走我就真的要去讨饭了。因此,我走不远,只能躲在田野里,钻进稻草堆里睡个一晚上。等天亮了,他们的气也就消了。大清早,我一回到他们家,就开始忙活,他们也不说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十来年间,次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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