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尽管回忆可以悠远绵长。每一段曾经徒步的过往,都值得我们好好珍藏,待到人生的晚景夕阳,偎在炉火旁细细品味思量,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又是多么的勇敢,路过的人留下的故事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缱绻。
南国是座年轻的城市,连空气中都盈满了青春和奋斗的气息。自改革开放,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抛洒着青春与汗水,追逐着各自的梦。有的凭自己的一腔热血梦想成真,置办工厂买房买车,融入真正的深圳生活,有的吃喝玩乐得过且过年复一年还是月光族。阿杜曾经是龙锠的仓管员,四川人,瘦高个,一双温和的眯缝眼,爱说爱笑性情沉稳憨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得老成,却还是未婚。仓库是最累也最锻炼人的部门,几百种物料的收发和摆放,各种五金线材塑胶包材,光熟知就得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供应商送货过来收货,来料检验后入库摆放,生产线领料时发出,对于每一款物料的库存数都要了如指掌,方能做好本职。另外还有成品的入库和出货,包括最辛苦的装货柜,那时候没有任何的机械设备,全靠人力一箱一箱的搬进货柜,再摆放堆叠。天气清冷时还好,遇到炎热的夏季,装货柜如同桑拿,全身上下湿淋淋的,而厂里也不过是用一瓶百事可乐将他们打发。
阿杜是开厂元老,无所不知也勤快热忱,因工作关联,对于初来乍到的我们的各种询问和查找总是乐此不疲。日渐熟识后才得知,阿杜先前的女朋友是生产线上的员工,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江西女孩,在他的死缠烂打下做了他的女朋友。那时候的宿舍在厂区内只有一栋楼,一层是食堂,二层住的管理层,三层四层住的女生,五层六层住的男生。原本是各居其所互不打扰,宿舍没有设管理员,一切靠自觉,而有些不自觉的人闹出的啼笑皆非的故事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笑谈。据说某男在下班后的宵夜喝了点酒,跑到自己老婆的宿舍,结果上错了床与别人的老婆交了欢,尔后被发现,给予了几百元的精神赔偿便不了了之。还有一对新上任的品管夫妇,上班的第三天就灰溜溜地打包走人了,因为脸丢大了,两人在床振时把并不结实的铁架床给整蹋了。在掩嘴大笑的同时,也不免会滋生一丝怜悯,环境的艰苦无法满足人的生理需求,这样的故事或许还会上演。阿杜的恋情并没有顺利地进展,维系不到一年的光景,做员工的江西妹受不了产线负重的加班加点,跟随她做其他项目的同学另谋发展了,也有人说阿杜的女朋友傍上了大款把他给踢了。那时候厂里多是年轻的女孩,一包瓜子一瓶水一场电影便可搞掂,这是那个烂赌的拉长所言。他利用一官半职和三寸不烂之舌,谈了好几个女朋友,都是厂里生产线上的员工,其中一个还为他生了个女儿,一岁不到便弃之而去。他将女儿寄放家中由父母照顾,自己又开始在产线上猎起艳来,多少年轻懵懂的无知少女就是这样葬送自己的青春的。
失恋后的阿杜并没有显现出怎样的落寞和悲痛,依旧平淡简朴地工作生活,从不请假也从不回家。每到年底大家都在抢票问询归心似剪,而他一如平常般淡定,并非家太遥远,害怕舟车劳顿,而是他无家可归。是的,他没有家,母亲在他童年时就与父亲离异,改嫁到另一个家给他生了几个兄弟姐妹他不得知。父亲一身病骨,带着幼小的他过着一贫如洗的惨淡生活,勉强读完了小学,年纪轻轻便外出打工,扒过火车,睡过桥洞,捡过垃圾,饿过肚皮,所有的苦都只是为了活着。他是终于长大成人健康地活了下来,而他并不年迈的父亲却积劳成疾撒手西去。如果说他的父亲活着是在受苦受累,那么死后不为人知的草草埋葬是否也是对生命的一种辜负呢?阿杜的心在滴血,因为穷因为没钱,父亲病逝的第二个夜晚,和着交加的风雨,他与父亲的弟弟自己的亲叔叔一起,在一斤花生两瓶啤酒入肚之后,挖了个坑将父亲草草安葬。没有寿衣棺木,没有鞭炮花圈,更没有亲人泣哭和悼别,一个人啼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悄悄地离去,是讽刺还是悲哀?
阿杜多少年没回过四川老家他也不记得了,家对于他早已没了概念。在龙锠工作N多年后,他凭借各种人脉资源做起了小生意,这边拿货那边送货,从中赚取差价,而帮他送货的居然是失踪多年的那个江西妹。或许是他们缘份未尽他又将她寻回,也或许是他们一直藕断丝连从未遗失,后来,他们结发成了小夫妻,生意越做越大,自己开起了小工厂。当阿杜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已是略有发福的油腻中年了,开着一部中低档的越野车,递着名片拉着业务。依旧如以往一样眯缝着笑眼,说在惠州某个地段买房安了家,将改嫁的母亲接过来帮忙带孩子,他与江西妹一起努力地经营着属于他们的事业。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过是成长路上的一剂肥料,没有它的浇灌和滋润又怎会有如今的幸福和美满呢!
从龙锠出来的许多同事如今都已是各立门户另有所成了。不只有仓库的阿杜,工程师李智与朋友一起开了吹塑厂,采购老谢更是大手笔买房买地还开了注塑厂,连被陈总庇护的保安队长也开起了加工厂,而那些陈总的亲属部落早已是当老板的当老板,炒房的炒房步入了上流阶层。龙锠塑造和扭转了一部人的命运,也有一些在历经了它的繁荣昌盛和肃条败落之后,依然行走在打工的路上,为生计奔波。
果冻是从品管员做到IQC主管的,对所有的产品和物料是了如指掌,IQC主管的位置算是个肥差,稍有点头脑和私心便可以获得许多的额外。果冻做事严谨但不善言词,甚至有些吐词不清,但他经验丰富,为人诚恳深得老板们的赏识。或许人都能守得住自己的平凡却把持不住自己的欲望,随着他日益膨胀的口袋而膨胀。那时候的果冻夫人亭亭玉立在厂门口,吸引过许多人的目光。后来听说他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他儿子并非他亲生,他们夫妻关系一直不太和睦,于是有了他与下属和仓库文员之间的三人游戏。因为三者都是已婚之人,不能称作三角恋,下属的老公在产线,仓库文员的老公在其它厂,他们之间的痴缠爱恋还是在龙锠倒闭转让后方才露出水面,这故事让人不可思议但又觉得情有可原。
下属阿香是那种小家碧玉心灵手巧之人,生在大山也嫁在大山,两夫妻勤劳俭朴人缘也不错。可她总是感叹命运不济,嫁给贫穷的独子老公,又生的是个女儿,公婆的另眼相看,邻居的闲言碎语让她对家都望而生畏。与果冻年纪相仿,又是同姓同族,所谓日久生情相诉相惜,外人看来只是上下级的默契而已,两人早已暗生情愫。而仓库文员亦是有夫之妇,长发披肩身材阿罗,新婚燕尔不多久,与其瘦小单薄的老公似乎有欠搭配,但时常的相送相接又似乎很是甜蜜。IQC与仓库只是一堵埃墙之隔,每日里的问询调侃也不在话下,何时与果冻走在一起,如何会与果冻走在一起,到如今也是一个谜。这龙锠厂故事太多,谜语也太多,可惜我还没读完读懂,就随着它的结束而结束了。
转让之后的龙锠改名为强博金,两个台湾老板在订单量日益下降,客户另选其它的情况下,做了一段时间的垂死挣扎,最终无果,放弃了自己辛苦打拼十多年的一番事业,尽管积累了不少财富,但另行创业的路也非旦好走。果冻三人都随之转让留在了强博金,他们的关系方才浮出水面,阿香恋着果冻,果冻恋着仓库文员,然后两个女人相互的言语攻击,直至仓库文员怀孕后的退出。因为她不知道腹出胎儿是谁的,不得不辞职去做了人流,尔后听说一直不孕,闹过离婚,后来回到老家收养一个女儿,过起了平淡安然的日子。自她走后,阿香便如获珍宝,一直在果冻的各种照顾下留厂驻足。再遇果冻,还是留在强博金,身边人却换成了那个结发之妻,曾经亭亭玉立的身影却是形如枯槁,瘦弱得让人怜惜。他们又生了个儿子,两个孩子交付家中老人照顾,两人一同在外打工赚钱,为了多赚点钱其妻上着日夜颠倒的班,常年累月身体被折磨得脱了人形。如今的果冻也不再去玩去赌去救济阿香或者某个女子了,随着年岁的俱增,回归家庭才是心之所向,尽管多年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凡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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