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扎敦河里捉龙虾给我们每一个林区的孩子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我们这里原来管龙虾叫蝲蝲蛄,其实蝲蝲蛄这叫法是东南百十公里外农区的蝼蛄,农谚“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就是说的蝼蛄,龙虾是不会叫的。但我们就把龙虾叫蝲蝲蛄,甚至没听说过龙虾这个名词。
捉蝲蝲蛄在儿童节后天热起来的日子里。这时正值枯水期,河边沙滩大面积的显露出来。沙滩边浅浅的清澈的流水,对岸都是陡岸连着湍急的深水,叫做青沟。很少有两岸同是浅滩的,有的话一定就是宽阔的道路过河处。
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脱鞋光脚下河,顶水方向,寻找下面可能藏有蝲蝲蛄的石头。我的经验是,水流平稳但不能是死水,水下的石头要大,但是相对平整的,圆滚滚且有根的石头就不用去费劲掀了。虽说都是鹅卵石,也不都是卵状的。蝲蝲蛄就爱藏在平石下面,水清澈见底时,细细观察可以看到蝲蝲蛄进出爬过的痕迹,有的原本是探出头的,被趟水搅动惊吓急缩进头,两条长长的触须还露在外面。掀起石头时会将石下的泥土搅浑,蝲蝲蛄趁机倒退逃跑,它们向前爬动时很笨拙,后退却是很敏捷的。捉的时候得双手配合好,左手掀石的同时右手迅速按上去,按上去的时候水已经浑了,全靠之前看好的位置。然后抓住拿出水面,不要怕它用钳子夹,一般夹住了也不大疼,除非特大个儿的,遇到大家伙只要在抓住出水的瞬间甩向岸就是了。
捉一中午,胸前挎的布袋差不多满了,总有七八十个吧,拎回家,倒在盆里,它们先是鞠绊做一团,松解开了就开始沿盆边往外爬,两只鳌钳敲打的盆子得得响,可就是爬不出来。撒上一把盐,它们爬的更猛了,也是白费力气。这时两指捏着蝲蝲蛄的头背拿起来,它把那些小腿和鳌都举起来,拼死博击。但它们一只只都被人们把三片尾巴的中间那片连带肠子给揪出去了。然后下到锅里用盐水煮,水开片刻它们就变成了红彤彤的一锅了。
不像后来餐桌上的大鳌大尾龙虾,这些后来被正名为兴安小龙虾的蝲蝲蛄身形小,头部比例大,尾和鳌都小,吃的时候连壳带肉嚼的稀碎,味道异常鲜美。吃过的头壳被男孩儿们戴在手指上,最大的戴在拇指上,小的戴在小指上,放学路上吓唬女生。
有一种吃法是,把蝲蝲蛄不分大小统统用小磨碾碎了,用纱布袋攥出汁水开,上屉蒸成鲜羹,那恐怕是世上最美的味道了。
当我们知道蝲蝲蛄有着“兴安小龙虾”这样响当当的名字时,正是它们灭种噩运的开始。
小龙虾的身价是由市里几个大酒店抬起来的,确切地说,是由那些借国家政策暴富起来的人们抬起来的。它们一开始就身价不凡,在猪肉十块钱一斤时,它们上市就是猪肉五倍的价格成为极品!不过几年,随着捞获越来越少,售价越来越高。
小龙虾的繁殖规律很快被捕捞者掌握。可悲啊,它们没有思维,不知道世上有一个贪欲的物种长久以来正在毀灭其他物种,现在轮到它们了。
兴安小龙虾的繁殖期在公历六月中旬到七月初。雌性小龙虾将受精卵紧紧的卷夹在尾巴下面,下面有无数更小的爪把那些卵一枚枚抱住,一直到长成绿豆大小的小小虾崽,才会在一个温暖的浅水处把它们放在石缝里。让它们被大量捕捉的规律是,它们在卵受精后到小虾崽成形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天一黑,雌性龙虾都要抱着它的儿女爬上岸,在晒了一天的温暖的沙滩上孵化它们,直到它们到半夜感觉沙滩上的石头开始凉了,才慢慢的爬回水里。这个规律我们从小就知道,但是大人不让我们晚上捕捉,即使白天掀石头捕捉时,也要在回家前把带卵和崽的扔回深水。
扎敦河再往下游,当汇入海拉尔河时,就没有小龙虾了。有着美味大名的兴安小龙虾只生长在扎敦河和其它几条和扎敦并流的上游河流里。而扎敦河中段因为是林区边缘,遮挡的河段少,有光照和沙滩的河段多,最适合小龙虾繁殖生长,因此也最多。
利用小龙虾繁殖期捕捉雌龙虾是它们的第一灾,它们还有一灾是农药。前些年由于过度农耕,土地使用的化肥农药随着雨水冲刷,最后都汇入河中。兴安小龙虾在捕捉者手下侥幸脱逃的又被水质恶变围困,它们最终踪迹全无。
这几年经过退耕和治理,水质环境好了许多,但是,灭绝的兴安小龙虾还会回到我们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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