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上泛

一个对自己人生经历记忆清晰的人可能很痛苦。

同学今年毕业，目前在家里修改和润色自己的论文，但改着改着就开始焦虑了。想到今年严峻的就业形势，又加上自己的专业常年就业率红牌，她跟我说，自己已经连续半个月没睡好了，原本稀少的头发更是瑟瑟发抖。因为休息不好所以很容易想起负面的经验。

“你还记得以前本科毕业的答辩么？”

“模模糊糊吧，忘记自己怎么下来的了。只记得被骂的很惨，但好歹老师给过了”。

“我最近总想到自己当初被骂的样子，联想到马上来临的答辩，我就胃疼。大脑里面疯狂播放当初窘迫的场景，我大概就是一边大哭着、害怕着，也还要一边往前冲的人吧。”

“嗯，这样也可以吧。只要能按时完成论文、通过答辩、顺利毕业，很不错了呀”。

“我知道，这个画面还是挺好笑的。但是还是希望这些讨厌的记忆能马上消失，时不时跑出来还是很烦的。”

她谈论她记忆的方式，让我想起了高中地理学过的洋流那一章，有一个知识点是海水上泛。某些地方的洋流在海岸边在某些时候会将海底的深处涌上浅海，将很多的营养物质向上输送。有此现象的海域生物能享受到极大的好处。海洋从深处翻出来的是有益的营养物，而从人的记忆深处翻出来的有时却是毒物。

记忆中的那些痛苦经验很难消失，痛苦就是痛苦，根本就不是什么财富。说什么苦难、痛苦是人生的宝贵财富，甚至还刻意去制造痛苦的人可能有失偏颇。痛苦本身除了给当事人糟糕的情绪体验之外没有任何积极价值。真正有价值的，是这个人对痛苦的反思，对这段经历赋予的意义。不是痛苦使人成长，而是在痛苦中不断反思，挣扎着站起来的经验和信念使人成长。而挺过了这一过程的人，回过头来真正感谢的，也压根儿不是痛苦，而是之后的应对。在应对痛苦的过程中可能发现自己并没那么软弱、发现自己能努力中专心去做一件事、发现自己身边有能帮助自己的人、发现为难自己的人本身是有问题的、发现很多不如意是社会环境本身造成的等等。

在正面应对痛苦的过程中，一个人可能成长为一个过去的自己完全陌生的人。

痛苦的记忆可能不会消失，但当它每一次上泛，我们或许可以将它变为过去自己送来的”营养物“，只是需要自己的加工而已。

被克服的痛苦记忆也会被时间长河带走，一如洋流的海水上泛总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