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目光偶然看到了妇人的膝盖,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手里握着手绢。当然,仅仅如此,并不算什么发现,可是,先生察觉到妇人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也许她想极力抑制激动的情绪,她的双手一边颤抖,一边紧紧地攥着膝盖上的手绢,几乎要把手绢撕裂。皱巴巴的丝绸手绢攥在妇人柔韧的手指间,仿佛被微风吹拂似的,绣花的边缘在微微抖动。——妇人脸上在微笑,但其实从刚才起,她的全身都在哭泣。
先生拾起团扇,抬起头来,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表情。那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物的虔敬之心,以及意识到此种心情而带来的满足感,这两种情绪经过少许粉饰夸张之后,形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
“唉,虽然我没有孩子,但非常理解您的心痛。”
先生像看某种耀眼的东西似的,稍稍夸张地仰起脖颈,用低沉而饱含感情的声音说道。
“非常感谢您。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妇人略略低头致意,表情开朗的脸上依然漾着端庄大方的微笑。
两小时后,先生洗过澡,用罢晚餐,吃过了餐后的樱桃,又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檐廊的藤椅上。
悠长夏日的黄昏,空中久久地浮动着微光,宽阔的檐廊上,玻璃窗大开着,天色并不容易黑沉下来。先生坐在微明之中,将左膝交叠在右膝之上,头靠在藤椅背上,望着岐阜灯笼的红流苏出神。斯特林堡的那本书拿在手上,却一页没有读。这也难怪,先生的头脑中还满满的都是西山笃子女士那充满勇气的举止。先生把书放到膝盖上。书是敞开的,西山笃子的名片还放在书页的正中间。可是,先生思考的已经不再是那位妇人,而且,也不是夫人或日本文明。先生思索的是那试图破坏这三者间的稳定和谐的、来历不明的东西。斯特林堡所指责的表演法,与实践道德上的问题当然不同。可是,从刚才那段话获得的暗示中,有某种东西扰乱了先生沐浴后的悠闲心情。武士道与类型化表演……
先生不快地连连摇头,又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描绘着秋草图案、明亮的岐阜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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